向杰突然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双腿抽筋,疼痛不已……
他揉了揉眼睛,啊?怎么在这里呀?怎么在床上呢?不是在高山屯答谢宴吗?颈椎怎么这么痛?哦,原来是落枕了,竟然是一场梦!
“哎”,向杰一声叹息。原来是昨天码字太累了,灵魂渴望着衣锦还乡,肉体却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才做了这么一个美梦的同时,身体却抗议了。
是啊,这么美好的事情,一般也只会在梦里出现,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的。
从美梦中一下跌回了现实,向杰非常失落,回乡报恩这个梦他年年做,年年落空,年复一年,转眼已经1年了。俗话说的好,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1年,要是投胎,都已经又长大成人了。可他还在这里苦苦挣扎。这种痛苦,没有人理解他。没人理解她,他就更痛苦。他越痛苦,越不敢回家。不回家,更没有人理解他,于是各种“冒高”,“忘本”,“不孝”等等流言谩骂铺天盖地。这是一个魔咒,紧紧的箍在他的头顶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箍得越来越紧。
对于别人来说,家乡是最温馨的地方,是浪子的避风港。而对于他而言,家乡却是远方,最遥远的他乡。
这1年的风风雨雨,摸爬滚打,最后的结果却是,挤不进去的城里,回不去的农村。
向杰最牵挂的是妈妈,别的都无所谓了,反正也这么多年,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流言蜚语?什么名声面子?都无所谓了,众口铄金又如何?也铄不了他这块废铜烂铁了。
“妈妈,再等我一年吧,明年春节我一定回去。”向杰喃喃自语说。
向杰迷迷糊糊起了床,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半夜1点半了。他拿着手机上厕所,习惯性地边排水边看微信朋友圈,刷了刷新的动态,然后回到床上,又开始睡觉。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向杰心里咕噜:“谁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还让不让人睡觉嘛?”
向杰一看来电显示是老三。犹豫了下,还是接着:“这么晚还打电话?”
老三说:“四姐今天去我们家帮我砍木,说妈妈睡觉不想起来。”
向杰一听吓了一跳,赶紧问:“那后来呢?”
老三说:“四姐回去的时候她还在睡,没起来。”
向杰听到这里吓得不行了,怒问:“没有人在家吗?”
老三说:“没有啊。老二和老四都出国啦。二嫂在县城陪孩子读书呢。”
向杰突然有一种要晕过去的感觉,眼泪一涌而出,声音都变了:“赶紧打电话回去问邻居,妈现在怎么样了啊。”
向杰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一是他确实很生气,二是他不想让老三听到他在哭。对家里人,他从来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当然十多年来,他几乎从来就没有喜过,只有忧,只有痛苦。但所有的痛苦,他都自己一个人承担,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以至于家里人以为他过得很好,很幸福。
遥想着妈妈这辈子辛辛苦苦养了个儿女,如今却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家里守着空空的两栋新房,病倒了都没有个照顾的人。悲从心底来,不禁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向杰拿起镜子,看看自己的哭样,难看极了。是的,淘淘大哭的时候,应该是一个人最丑的时候,但一定是最真情流露的时候。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嚎啕大哭,到底得有多痛苦呢?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老三又打电话来了说:“我打电话回去问了,他们说妈妈已经起床了,没事了。”
向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向杰把电话挂了,刚一会,老三又打过来说:“妈妈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来了很多人,有人要拆她的蚊帐。什么意思啊大哥?”
向杰听了心里又不禁一颤。
虽然说梦是反的,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向杰总觉得这个梦很蹊跷。还记得爷爷要去世的那时候,也是做了一个差不多一样的梦。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不禁又担忧起来:“不行,我要回去,妈妈一个人在家怎么行啊?”
向杰挂了电话,准备给老板打电话请假,但又想到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老板应该已经睡着了,先发一条微信看看:“老板,睡着了吗?”
还好,老板很快就回了信息:“还没呢,什么事啊?”
向杰马上回了一条信息:“我明天要回老家照顾妈妈。”
老板许久没有回信息,向杰知道他一定是不想同意,因为工厂现在实在是太忙了,向杰是车间技术骨干,他这一请假,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向杰知道老板在犹豫为难,但现在他已经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回老家。就又给老板回发了一条信息:“老板,我必须要回去,我很担心啊!就算不回去,我也已经没法正常上班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打来的电话:“好吧,家庭第一,老人家第一。”
向杰心急如焚,马上用支付宝订了到南宁的高铁票。
第二天,向杰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老家镇上车站,屯里的小伙伴路计已经在那里等他了。因为来的时候很匆匆,什么也没买。也心乱如焚,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但现在都顾不上了,先回到家里,看到妈妈了再说吧。
这时候青青发了一条短信:“到镇上了吗?要买一点肉和菜,家里可能什么都没有的。”
青青是白杰的前女友,现在已嫁为人妇,并有了三个儿女。但他一直牵挂着并关心着向杰。
路过市场的时候,向杰还是想起要买一些肉菜。
从镇上到渡口,再到河东乡市场,一路走过去,没有一个人认得向杰。向杰也是几乎一个都不认识了。1年啊,那是多么久的一段时空,如果投胎的话,早已经又长成一个汉子了。不认识,很正常,如果有人认识,那才是不正常的事了呢。
向杰问路计:“我要买点烟,在哪里买?我没带现金了,要微信或支付宝。”
路计把向杰带到了一家商店。向杰一看,卖烟的正是王老师的老婆王美丽,本想和他打招呼,但最后还是犹豫了。他想低调,就假装不认识,反正她也已经不认识他了。
买了两条是真龙,向杰给了路计和屯里的两个小时候的伙伴每人一包。三人半推半就地就拿了,毕竟都是烟鬼。
河东乡市场,除了多出来几栋楼房,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该卖东西的还是卖东西,该赌钱的还是赌钱。
路计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一辆小车,说:“杰哥,我送你回去吧。”
向杰上了车,那两个小伙伴说:“杰哥,你先回去吧,我们还在这里玩一下。”
向杰问路计:“他们还不回去吗?”
路计说:“他们还要赌钱,昨天刚从柳州工地回来,结了九万的工钱吧。”
向杰也听说了一些,现在的农村政策好,不用交农业税,小孩读书不用钱,小伙子们出去打工工资高,都很有钱,动不动就几万十几万。除了盖房子讨老婆,也没什么大的负担。反观自己,南下广东这么多年,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是负债累累。心塞啊!
路计开车开得很熟练,小车在狭窄弯曲的小路上狂奔。
路计问向杰:“杰哥,买小车了吗?”
向杰说:“没有啊,哪有钱买啊。”
路计又问:“那驾照总该考了吧?”
向杰说:“没有啊,我不喜欢开车。”
路计很惊讶:“不会吧,那摩托车会开吗?”
向杰笑着说:“不会啊。我更不喜欢开摩托车,太危险,电动车还差不多。”
路计哈哈大笑:“那你出差怎么办?”
向杰说:“出差都是打的或坐高铁飞机的呀。”
路计:“那真可以啊。”
到了半路,路计停了下来,说:“前面这段路还没有硬化,上不去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向杰说:“行,我走路上去就行。”
路计马上说:“不用走路,我叫他们来接你。”说着拿出手机就拨起号来了。打了第一个,不知道是谁,说是在地里干活,很远。又打了第二个,这个向杰知道,是花富贵,他说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