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落到,那座巨大的沙城之上。
似一个个不归的游子,在筋疲力尽之后,终于回到,那片故土。
可是,那故土,却忽而坍塌。
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那最后一粒沙,悄然落到那沙城之上。
那庄严的,宏伟的,斑斓的沙之城,也就这样,轰然崩塌。
没有询问,也没有等待,就这样自顾自地,从一件世所罕见的艺术品,化作一堆腐朽。
各色的沙,拼命地逃窜着,发出“沙沙”的怒吼,似诉空,又似咒骂。
最后,终于在不甘中,逐渐融为一体。
“啊!对……对不起!我……我……”
惊慌的少年,连“我不是故意的”这样的话语都已经说不出来,只是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的脚下,一时间,面如土色。
“不用道歉,也不必遗憾。”
耳边,传来平静的话语,风间扬羽更加难受。
猛地仰起头,望见的,却是一张淡如浮云般的脸庞。
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但那种淡然,却是与那原本的冰冷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说,前者是排斥,那么后者,无疑就是包容。
“因为,这就是这座沙之城——坛城,最后的归所。”
“最后的……归所?不,坛城?!”
风间扬羽,忽地想起了什么。
“是的,坛城。漫长的等待,漫长的积累,一瞬间的繁华绽放,然后,又在一瞬间零落成泥。坛城建成的那一刻,也就是它毁灭的那一刻。”
虽然,是听说过,佛教的密宗关于“坛城”的修行,但当风间扬羽亲眼见到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繁华,在刹那间崩塌,内心的震撼,依旧难以用言语表达。
就像是,那外面的……王都?那烈焰中,化作废墟的繁华?
风间扬羽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间,直直地朝着尔迩望去。
“不,不仅仅是王城,世间的很多东西,都是如此。野心,审判,复仇,历史,都城……还有我们尔家,都是如此。”
仿佛是知晓了风间扬羽的所思所想,身边的女子,却忽地螓首低垂,直直地俯视着自己的脚下。
风间扬羽,迅速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原本匀速扇动着的薄翼猛地一滞,身子一歪,就差点摔落下去。
勉强稳住身子,风间扬羽却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的脚下,那坛城原本所在的地方,此时此刻,早已没有半颗沙粒。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恍如炼狱般的场景。
黯淡的血渍,森白的骸骨,早已被风干的不知名脏器……而更多的,则是与那甬道和走廊中,如出一辙的,浮雕……不,此时此刻,那方阵般密密麻麻地排列于地面的,或许称之为雕塑,更为恰当吧……
“你知道么……坛城,传说是神所居住的地方。而我,却用它来埋葬我的族人。在没有神的时代,能够拯救人类的,终究只是人类自己。而那个曾经代替神,拯救了人类的家族,则正是我们,尔家!”
这样说着,四周的墙,忽地开始轰轰烈烈地倒塌。
似那临战前的厉兵秣马,低调,急促,让人忍不住斗志昂扬。
仿佛即将在面前展开的,就是那波澜壮阔的战场,而排布于战场上的,则是那浩浩荡荡的雄武之师。
那一刻,风间扬羽看到了,那坍塌的墙壁之后,缓缓地呈现出来的,恍如巨大方阵般,俨然排列于空旷广场上的,创斗者。
以及那一道,如君王般高高矗立着的伟岸身影。
“那是……创战者?!”
风间扬羽,忽然记起来了,那不久前的诡异经历。
“是的,那唯一可以让人以凡胎之躯,晋入神域的存在。也是唯一一个,超越了诅咒之甲的存在。”
淡淡地说着,那绝美的侧颜上,忽地扬起一丝奇异的弧度。
而那赤红的眸子,则越发鲜红。
甚至连黑暗,都无法遮挡其璀璨的光芒。
“女武神驱动,启动!”
一声清喝,仿佛是一位女王,面对着自己的千军万马,尔迩,就这样,一步步朝着创战者走去。
早已破碎的长袍,悄然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那缠缚在凝脂肌肤之上的,洁白绑带。
有淡淡的幽光,从绑带间透出,转瞬间,化作一枚枚,鳞片般的蝶影。
一枚,贴着一枚,连绵着,缠绕着,化做一条,巨大的蝶鳞之蛇。
仿佛一道来自远古的诅咒,死死地缠缚在,那纤细的躯体之上。
而与之相对的,那一直沉寂着的创战者,也忽地如苏醒一般,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华。
那一刻,所有的创斗者,都缓缓地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生命,在沉寂了千万年之后,盎然苏醒。
“轰!”
一步。
“轰!”
两步。
“轰!”
三步。
……
沉重的步伐,整齐划一,带着地动山摇的震撼,缓缓地,朝着风间扬羽迈来。
也朝着,那赤发红眸的女子。
而那女子,则忽地昂起头,转过身来。
不是朝着风间扬羽,而是朝着,风间扬羽脚下的,那成千上百的,亡灵般的,雕塑。
“审判之时已至,此为命运降临之时!尔家的儿郎们,苏醒吧!如果世界没有神,那么,我们,便是诸神!”
“吼!”
地动山摇的咆哮,自风间扬羽脚下传来。
风间扬羽猛地一惊,低头间,忽骤然呆滞。
那一刻,风间扬羽终于看到了,这个延续自远古的家族,真正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