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
……
西蜀道上施行了一项大工,总指挥使,京都陈缺。
重新换上了那身青衣,腰悬佩刀,短短半年,如若新生。
谁也没有想到仅凭一个人,用半年的时间便将西蜀道的天给换了。
操之过急,不必要的牺牲,也有意想不到的奇迹。
西蜀道剩下的土匪皆是戴罪之身,不只是邵闯南,晏滔的手下,还有陈缺,管营揭的人。
所以,陈缺醒来后,拿出了那套开山修路的方案,第一个找的不是早已知情的李青洲,也不是要出大气力的王家,而是去见了那个失意人——管营揭。
如果没有管营揭,邵闯南与晏滔退回自己的老巢,待恢复元气,依然是这西蜀道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大势力,再加上管营揭手底下的几百人,陈缺半年所为也不过是无用功,西蜀道还是乱,还是会有上千土匪,只不过少了一个熊霆和陈三而已。
看着登门而来的陈缺,脸色上还有些重伤过后的病态,管营揭神情复杂。
三十年卧底,要不是陈缺的到来,他可能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心中的志向,或许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也不错。
李青洲封锁西蜀道,将邵闯南,晏滔手下的土匪都给关进了大牢,而这大牢,如酒肉乡里的笼子一样,像个牢圈,放置在山脚下的荒野,任蛇虫叮咬,任世人唾弃。
却唯独没有拘押他的人,照旧,在山上,小自由身,他知道是最后的醒悟,才能问心无愧,可同样的,他也对不起手底下那群弟兄。
如果说四大匪王,脾气最好的是熊霆,那对手下人最宽仁的,莫属管营揭。
“管大人,你无愧于谁。”
陈缺开口的第一句话。
管营揭扯起嘴角,不置可否。
谈不上愧疚不愧疚,就像这声管大人,哪里还有什么管大人,不过一介草民。
虽然剿匪最终是由三方人马出手才一锤定音,但如果没有陈缺,李青洲管辖两州有心无力,易上清还不知道要多少年,至于管营揭,可能一辈子回归不了本心,死都不得其所。
陈缺才是无愧于谁。
管营揭倚在那张太师椅上,当了三十年土匪,还坐到了匪王这个位置,身上的匪气很难消除,看着面前这个相同经历却运气比他好上太多的年轻人,没有妒恨,只有生不逢时的感慨。
陈缺入座,靠在椅子上,还显得有些虚弱。
“我想手底下的兄弟有条活路。”
管营揭直视着陈缺,希望这个回到京城仕途明朗的年轻人网开一面。
这条活路,不是单纯的活下来,而是能够吃饱穿暖。
陈缺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那管大人你呢?”
回京吗?
管营揭想过被问罪,想过下山当个普通人,却唯独没有想过回京,那里对他而言,有壮志凌云,也有时不我待。
管营揭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但是他也明白,陈缺虽然是这次剿匪中最大的功臣,可真正掌握着这些土匪生杀大权的还是那位老人。而且,即便在他的管束下,手底下的人每次下山都是劫富济贫,在山上拦截也只是收人几两银子,不曾胡乱害人性命,但终究是不合律法,连户籍都没有的一个野户土匪,国师要杀,也就杀了。
谈谈条件吧。
相谈甚欢。
管揭营带着庚暴连夜回京,至于那个老人是会责罚或者嘉奖,他也无权干涉,只能像多年以前一样,听命行之,只是他觉得两人之间还不到恩怨那么严重的误会,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管营揭手下的三百多名土匪还是圈定在山上活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位年轻的陈大人说,要戴罪立功。
大功。
长城修建之时,在中原十二州强征数十万青年壮力,耗时二十年,最后活下来不到一半的人。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如同天灾。
但同时也是一桩大功德,长城的建成,那块巨石被铲平,成了一个大盆地,而那长河也被拦腰截断,古森林里的蛮人看到黑磷磷的高墙时,仿佛看到了人间神迹,不敢冒犯。
西蜀道要开山修路,虽然山势险峻,但修建起来不比修建长城,艰辛苦难。而且西蜀道上物资丰富,石矿,树木应有尽有,可以就地取用,陈缺也不只是简单的想在西蜀道修条路出来,他还有别的想法,如今管营揭走了,只需要与那个王家家主磋商一番。
管营揭走之前,陈三最后说了一些话,很难得。
“以前觉得自己不容易,打小没了爹娘,义父虽对自己疼爱有加,但那时事务繁忙,经常早出晚归。几个朋友成了死仇,分道扬镳。入了青衣卫,一不小心就没了性命,当了百户,还要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上了这西蜀道,愈发觉得自己难,直到见到管大人,才觉得自己这点难也不算难,可最后,最难的,可能还是国师吧。”
天下怎么可能有真正无情冷血的人。
……
……
小围山,道观。
用破旧来形容十分贴切,毕竟墙角上有着数不清的蜘蛛网。
道观里只有个疯癫老道,穿着一袭破烂道袍,不知道在这居住了多少年。
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这天,很多年都不曾有外人踏足的道观,来了个老人。
老人是很多年前中原有名的大高手,人称“慈眉恶人”。
光秃秃的脑袋,握着串佛珠,更像个僧人。
老道便清醒了些,但还是胡言乱语,最后两人隔空出手,天地间的尘埃便在那刻被人抓在了手里,连秋风都被禁锢在无形的结界当中。
老道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的脏乱头发拨开,露出了那双绿幽幽的眼球和枯瘦的脸,语气有些不客气的问道:
“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