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听如何了得,当下撂下手头事便往家中来。进了院子见四下俱静,又进屋子,见平儿正坐在炕上绣花,看他进来就说:“奶奶,二爷回来了。”说着出去了。
那厢凤姐仍倚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听是贾琏回来了也不睁眼,只拖长了语调问:“怎么这时候回来?”
贾琏走过去看她唇角含笑,心知必有七八分准,不由心摇意动,越发欢喜。凑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搂她,口中绵绵道:“好人,听着这样的喜信,我哪还有心思在外边?”
“德行。”凤姐这才将眼睛掀开半条缝,似嗔似怪地瞧他。“就这样高兴?”
贾琏将她搂紧了些,口中道:“这些年只留住了巧姐,大姐儿养到五岁,偏又没了。如今你得了喜讯,我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提及大姐儿,饶是凤姐是个要强如男儿般的人,也不由怔怔地,眼角滚下泪来。
“大好的事,偏要落泪。”贾琏伸手去擦她面上热泪,笑道:“这么模样叫外人见了,不知怎么说我欺负你。”
虽如此,到底自个儿心中亦不由恻然。
大姐儿原是他与凤姐成婚次年养的,真真切切的嫡长女。两人第一回做爹妈,欢喜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怎么爱她都觉不够。含在嘴里还怕她化了,娇滴滴养到五岁。偏那年凤姐往宁国府去,回来就说大姐儿出了花子,烧得浑身滚烫,竟是不成了。强留了三日,终不能治,一病去了。
原两个姑娘已觉膝下冷清,去了一个更感寂寥。去岁凤姐原怀过一个,许是里外操持的缘故,好容易养到七八月,已成型的男胎竟掉了,更伤人心。
想至此处,贾琏便低声劝道:“这回不论怎么,对外只说没精神,那些操心的事,一概不管了罢。”
凤姐叹息道:“如今里里外外哪件事是省心的,我正想撂开手呢,这一胎才是瞌睡送了个枕头来。你不晓得今日大太太要我做什么事,只怕说出来你听了也不能许……”
说着便絮絮将孙家来求贾迎春的事说了。
贾琏听了便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这个。这事说了,老太太那里必有一气。你听我的,只管当做不知道,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什么不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又说孙家这处。
孙老太太才从荣国府回来,才坐定自吃了一盅茶,就见孙绍先院子里的晴檐进来。一进来不由分说,先跪下磕了头,含|着热泪道:“回老太太,我们大|爷醒了。”
老太太一听便坐不住,起身往孙绍先这处来。进了院子见孙大夫人也在此处,孙绍先果然醒了,正歪在床|上与孙二夫人说话。一旁立着孙宛纯、孙容纯并孙知纯,众人皆面带泪意。
听见她过来,孙宛纯迎上去扶着在位上坐了,抹着泪道:“睡了这么些时候,可算是醒了。也知道喊饿……”
孙老太太立时道:“既饿还不快叫厨房做好克化的东西上来?”
“已经叫人去催了。”孙宛纯哽咽着与孙绍先道:“老祖宗和母亲这样疼哥哥,哥哥不想着别的,为着这个也该珍重身子,往后万不可沾酒这东西。”
孙大夫人一手拭泪一手紧紧将孙绍先手掌握住,哭道:“总算是醒过来了,绍先,你这一病要把妈整颗心都揉碎了。”
孙绍先喉间沙哑,直说儿子不孝。又道做了个梦,颠来倒去都是枝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