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乐似乎平复了情绪,缓缓地说:“你要带阿恒去市旅游,阿恒跟我们说了,爸爸妈妈答应了。”
云影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谢谢。”
她两个字,他又得停滞。
童乐顿了片刻,说:“真不用我陪你们一起?”
“不麻烦了。”
童乐站起身,走回屋里。
隔了几秒钟,云影也起身回屋,却是径直往门口走。
童乐在换床单被套,头也不抬地说:“站着。”
云影停住脚步。
“去哪儿?”
“对面。”对面是童遇安房间。她现在鲜少会跟他提到大女儿,必要时都是用别称代替。因为她知道,他畏惧那三个字。多么讽刺!
“过来。”
童乐把被单一甩,海蓝色的被单四平四整地铺到床上。
云影转身面向他。
童乐收拾好床上,双手卡在腰上,朝她看过去,微微不悦地皱起眉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你早点休息。”
“过来!”他语气重了些。
云影停顿一下,沉声静气地说:“今天有点不舒服。”
大约有半分钟吧,云影掀了被子躺了下去,床微微陷下去。
童乐立在床边,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弯腰捡起被她扔到地上的衣物,放到一边。
随后,把手贴上她额头、后脖。
体温正常。
“哪里不舒服?”
云影什么也没说,翻了个身。童乐关灯,在她身后躺下,抱住她。
他们之间,从何时起,沦落至今。
上个月,父母不准他们再出远门开始吗?
不是。
从一年前起,从罗城县那归途中,他们之间就已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他被隔离了。
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开他手,躲在他怀抱中,露出羔羊的汪汪眼睛的女人。不属于他了。
至于为何如此,他比谁都清楚。
她什么都不再对他讲。
他说什么,做什么对她而言都充满嫌恶感。
他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亲吻过他,抱过他。
她上一次叫他“哥”又是什么时候。
云影不会这样的。即使去到最绝望而惨厉的高亢,她也会紧紧抱住他,大哭,哀求,不准他累,不准他生病,不准她比她先死,否则,她会发疯,她会流浪成一个没人敢要,受尽欺辱的疯人,让他死也不能安心。
漫天飞雪花白了他的头发、眉眼,她会比预见自己年老色衰,更惨然、更恐惧。拂去缠住他的雪花,用自己的衣服把他的头完全包裹住,不让风雪虚构他面目,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不能老去,一点都不能老。
云影很累了。但她没有睡。她微微冒汗的微红面庞和黑色的头发,与海蓝色的床单形成一种恍惚感。
还时不时地皱一下眉头,也许是因为身体记忆犹在。
童乐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了身子,随后,拖着她的背让她半靠在他身上。
童乐把水杯凑到她嘴边,杯里照例放有吸管,方便她吸饮。
童乐理了理她的头发,吻在她脑袋上,“不吃药,我带你到天台走走,我抱抱就睡好不好?”他温哄道。
像以前那样,何时何地,有他抱着,哄着终究进睡。
她是他带回家的,从妹妹到喜欢的女人,再到他孩子的妈妈。
过程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
他在三个孩子,甚至父母身上都没有付出过那么多。
从他认定她那一刻起,他都是为她而活。
“为什么?”他哑着声音说,“你问我为什么?你走丢十几分钟,我就什么都不想管了,什么都撑不住了。你说我为什么?”
“我什么都想做好,当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你要我怎么办?你”
“不要说了”云影打断了他。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童乐瞬间脸色灰败,看她感到厌恶地一下子挣脱他的怀抱,挪到床边,把背冲向他。
明明是一张床,却仿佛划上了结界一般。
童乐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说完了那句话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