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复又抬头,双眸满是泪光,什么都看不太清楚。
一切却又那么真切,那么虚幻。这种极致的矛盾,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艰难地说:“你当然不傻。那么多人喜欢人,我为什么不可以是其中一个?我是喜欢你,那又怎样?”
林泽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肩膀一下子松了,他把手插进了校服裤袋里,好以整暇地看着莫名其妙地表白的人,痛哭出声。
那么猛地喊出来后,陈浥尘彻底清醒了,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却依旧强烈。
刚开始,林泽看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只当她是把心里不开心的发泄出来,加之表白后,羞赧了,他还有点想笑,慢慢地,她哭到几乎失控,他才终于紧张起来。
林泽从她的书桌里拿出纸巾,掂起她的下巴,一边帮她擦眼泪鼻涕,一边说:“好了,不哭了……我来了,就不走了,在哪儿学都是学,不如我们陪你一起。你没有吃亏,你捡到宝了,我也捡到宝了,我们是平等的,我们一直都是平等的。只是你自己不承认而已。陈浥尘,你听见了吗?不哭了,我生气了啊……”
他的安慰起不到半点作用,陈浥尘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在林泽的记忆中,陈浥尘哭,要追索到初相识。像她这样哭得这么厉害的女孩,更是更遥远,更渺茫的时光了。
窗外的凉风吹来浓郁的黄昏气息,白色窗帘一晃一晃地泛着白光。
林泽沉默地看着陈浥尘,手和思绪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后,他仿佛从一场回忆中苏醒一般,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预兆,双手伸到她的腋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就在那个瞬间,陈浥尘止住了哭声,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校服衣角,似乎全身力量都落在那里,整个身体如同冰封般僵硬。
林泽定住了。
在她站起来那个动作中,她是静止的,他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拒绝。
他只是想让她别哭,他确实做到了,却意识不到这是冒犯。
在他瞥见椅子上那一片绯红那个瞬间,他懵了,心脏在一张一收的脉动之间短暂地静止。
他所接受的教育,令他有着最基本的认知,清楚那是什么。而他刚才那个举动,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又是何种冒犯。
很多年以后,林泽才会从妻子口中得知,他把她从椅子上拎起来的那一瞬间,她是想把他杀了的。他狡辩说,不这样做又怎会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她哭不停,他怎么离开,难不成真的到了血流成河,方才真相大白。妻子在他怀里面红耳赤,沉默了很久才说,她会告诉他的,大胆地,勇敢地告诉他。因为她知道,只有在他那里经过的不堪,才会是日后她思念的。
林泽没有更深入地探究与自责,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如果他没有回来找她,如果他没有转学,面对这个状况,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直到天黑才敢离开那个画面。
一刹那,林泽的心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
他吸咬一下脸颊,想说什么却没有,猛地想起了什么,将自己挂在桌子外侧的书包取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他昨天晚上发烧了,今天早上,沈西希担心他受凉,硬塞到他书包里的。天知道这一刻,林泽有多感激小姨妈的温柔体贴。
他没有多说什么,手伸到她腰后,低头,将自己的外套妥妥实实地馁在那一片染色上,随后,向后退了半步,在她腰腹上打了个结。
林泽低头看着那片黑,包围她身上,那是他的衣服。
林泽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就好像真的是自己在把她保护起来一样。尤其那个结,绑得那么的紧,他的思绪,情感以及记忆,好似都绑在那个结里面。
柔和的夕阳光斜射进来,教室里画了道光影分割线,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林泽和陈浥尘处于淡淡的昏暗中,形成两道剪影。
陈浥尘低着头,整个人一动不动,安安静静。
不走了。再也走不掉了。少年的心如同那个结,系在她身上,死结。
他看着她发丝眉眼,用温柔而平静的声音说:“不要害怕,也不要难堪,女孩子都会这样。我会帮你。别回宿舍了,就算只是一个晚上,我也不想你害怕。我们三个现在一起住在县城里,现在你跟我回家,住一晚,在你明天回家之前,我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