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来看，施存风的死应该和租界里活动的英国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了。在施存风已经答应与他们合作的情况下，克拉克完全没必要再对施先生痛下杀手。搅和到这件事当中的肯定不止公共租界工部局这么一股势力，肯定还有第三方。第三方因为没能和施存风谈妥，这才对他下了毒手。

朱然对这种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得到的心理倒是很清楚，只是不知道这第三方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在施宅的时候婉容提到当年的事情还有日本人参与，虽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指什么，不过这第三方会不会就是日本人？

朱然一时间思绪翩然，若不是那几个洋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

“听说克拉克还没有死心，又开始勾搭施存风的儿子了，估计是想跟施存风的儿子继续之前的合作。”

“嘿嘿，那个施存风我见过，他倒是还算得上是个人物，不过他的儿子跟他比就差得远了，克拉克跟他合作，到最后不搞出什么岔子来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肯定会把总董惹得勃然大怒。到时候我们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好了。”栗色头发的男人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口气。

朱然又站在合适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见他们的话题渐渐岔开，慢慢转到了女人身上，觉得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缓缓踱步走开。

在舞池边缘吃饱喝足以后，朱然觉得是时候稍稍运动一下促进消化，便邀了几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小姐进舞池跳了几支舞。在舞池里他还和周玉兜头碰到了两次，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还和之前邀他跳舞的罗先生在翩翩起舞。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止舞伴那么简单吧？心里这么一想，第二次碰头的时候朱然便对着周玉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周玉却好像不认得他一般，面上毫无表情地迈着舞步从他身边滑过，反倒弄得朱然自己的舞伴用看怪物的眼神惊恐地瞪着朱然。一曲舞罢，她便如蒙大赦一般，挣开朱然的手，一点儿也不淑女地溜走了。

不过几支舞对朱然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迈步踱出空气有些浑浊的舞厅，穿过了一条狭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休息室。休息室的一侧墙面完全被墨绿色的帘幕罩住了。朱然有些好奇地走上去一撩帘子，才发现帘子的后面遮挡着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窗外则是一片开阔的露台。

想不到诺门酒店里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朱然打开窗户，一猫腰就从窗户里钻了出去，然后回身推上了窗子。他缓缓走到露台的边缘，往外望去。虽然这里只是二楼，但诺门酒店的层高非常高，在这个高度已经能够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人间。朱然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

即便走到了露台上，还是能隐隐听到舞厅那边传来的音乐。耳朵里听着忽远忽近的声音，眺望着远处的灯火，朱然忽然有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萧索滋味。他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有了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大老板对他也颇为照应，可他却始终没找到自己生活的方向，他这段日子沉迷于法租界的灯红酒绿也有一些借着玩乐和酒精来麻醉自己，好不去想这些问题，可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样的迷茫又会无法克制地从潜藏着的内心深处浮上来。

就在朱然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猛然间听到咔哒一声响。那似乎是休息室的门被从里面反锁起来的声音。

又有人进来了？可为什么要把门反锁起来？朱然皱了皱眉头，迅速把手上的香烟掐灭，向窗户边走去。别的客人既然把休息室的门反锁起来，那一定是有什么机密要谈，他这个时候若是藏在窗帘后边的露台偷听，未免有些太没风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