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男子一边喝.茶,一边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
正是思绪万千,被他一举打断。我眯了眯眼,只觉面前的迷蒙视野间.似乎晃来了一道银白的月光。
待那月光退去,我才注意到,原来这名陌生来客与我探出的左手上竟还戴了一层极为轻薄的手套。
色泽如雪,材质如烟。
纵横相交丝毫瞧不见接口,令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被一只成了精的蜘蛛、织成手套形状的蛛网。
手套的主人望着我,道:“此话说得不对。姑娘并非故意戕.害亲友,只是姑娘自身运道不佳、招至一帮阴险狡诈之徒将姑娘自己以及身边亲友戕.害。如此而已,算不得姑娘的过错。”
我愣住,不知这人为何如此笃定非我之过。
正欲开口相问,却见其忽然双肩轻耸,宛若衣下皮肉之间.生了数只虱子那般,于周.身各处寻摸了起来。
眼下手边既无止痒驱虫的药膏,我便索性闭嘴,只等他自行捉完。
然未及能料,这人双手环袖互探无果,继而扒.开前襟、将腰带松了又紧,最后却是于后领处拈出了一物。
我往那修.长的两指间瞧了瞧,见那两指的缝隙间空空如也,似是夹.着……一缕风?!
“……”我呐呐叹道,“可惜先生是名男子,不然我便可以来帮先生捉虫子。”如此,便不会让虫子跑了。
对面之人却还是在笑,颜若朗月,露.出一颗尖尖的长牙。这颗尖牙白生生地曝于月下,一时间,竟令我想到了某种源自深林的野兽。
他道:“在下独自远行之初,便如一株随风飘摇的华花郎。应是少年气盛,为着更加应景些,早已将通身所佩.金银珠玉刀剑古琴之器物.全然抛了个干干净净。现如今,已是囊空如洗身无长物。若是姑娘不弃,便请收下.在下为姑娘所发的一心祝愿吧。”
说着,他将两指之间的那缕看不见的祝愿置于左手手心,随即凝神闭目双手合.十。
一通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之后,便睁开眼睛、继续饮完那剩下的半杯茶水。
“嗯……”我望着他,只觉这人即便风尘仆仆狼狈至此,但喝起茶来的动作却还透着股堪称玄妙的脱俗好看——既有书墨文人的从容优雅,又兼具剑客武者的嶙峋风骨。
此等迥异的气度现于一人之身,想来兴许亦是个了不得的无双之人。
便将火上铜壶拎起,又为他斟了一杯茶,衷心诚恳道:“多谢先生为我祈愿。不知先生还要再行多久,是否需要点绛再为先生备些充饥解渴之物?”
他却摇了摇头,连那已然斟好的第二杯茶也不喝了。
“此去无期,除却姑娘这院子,在下不会再于旁处停留。至于姑娘所烹的香茶,在下于腹内装下一杯便也就够了。”
此话说得甚是古怪,然此人通身亦也甚是古怪。可我既曾于地府混迹多年,便本也不如一般仙家凡人那般少见多怪。
弯唇一笑,我道:“索性我这院子已然置在此处了,只盼来日先生大愿达成,回程之时亦可复来此地再饮一杯茶水。”
闻言,那人眉眼微抬,甚为自来熟地与我笑眯眯道:“那是自然。”
……
白衣男子终还是拒绝了我为他取出的鞋履,径自推门离去。我于门边翘望,见那纯白身影隐匿雾中,不消片刻便已消失不见。
同时回返,迷迷糊糊伏于石案上打了个盹儿。
一通饱睡酣然,醒来之后,才告诉熵泱此前见闻。
不想熵泱听完,却是抬手于我鬓边揉了揉,道:“你应是睡糊涂了,此处宅院设有尘世障,莫说凡人,便是寻常仙家,未得允许亦是不能擅入。”
我甩甩脑袋,虽知不可思议,然却莫名觉着,自己当真收下了那则不存于世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