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昭闷不吭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东方昭仪倒没怎么为难洛袖,只平常地问道:“你给王妃请的医师进宫了?”
洛袖乖乖地应了“是”,又道:“师傅认得的,就是在临安那时,帮我们解了月兰花的谢姑娘。”
东方昭仪一挑眉:“那孩子?我记得她是洞天府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东方昭仪道:“那你可得看紧了她——毕竟人是你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你一力承担。”她旁敲侧击,语带深意。
洛袖应承下来,又道:“此番她与她师兄一同入京,我瞧着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做。师傅,要不要命人去查?”
东方昭仪道:“自然要查明白,不能怠慢。就算如今人手吃紧,毕竟事关碧海宫,也只能让她们更辛苦些了。”
洛袖答应着,又说了些近日的事,正准备告辞时,只听东方昭仪道:“明儿个下午把那孩子带来我瞧瞧吧。多少年没见了,容我与她叙叙旧。”
洛袖听了心下微微诧异,仍是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随即告辞了。
她回碧海宫的时候被人拦在了外头,言道谢医师正在为王妃施针,房内只有琴姑娘与绿莺姑娘侍候。洛袖听了心下惊讶,不知谢元昭原来还有这一手。一时又莫名怕她真做出对周弄月不利的举动,心中不禁一阵烦躁,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
再放她进屋的时候,谢元昭已经在收拾针具了,而周弄月披着衣服正沉沉地睡在榻上——洛袖许久没见她睡得这样好。
她自己也玩针,不过是作为暗器之道,自认对针法的了解不如谢元昭远矣。谢元昭显得十分疲惫,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洛袖连忙吩咐小侍女拿热毛巾来。
谢元昭喝了口茶,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害怕吵醒自己的病人。
“她这个病,”医师说,“遗传?”
洛袖点了点头:“周王府三代都有。”谢元昭叹气说:“那还要孩子?”
“……什么意思?”
“三代都有。”谢元昭瞥了一眼熟睡的周弄月,“她肚子里这个就没有?”
“……”洛袖脸色苍白。
“她这破身子,之前还流过一次,居然还这么不知死活。”谢元昭语气很犀利,“看得出来,宫里的太医早就已经对她想尽办法了。若没这孩子,她还能多活几年。”
“现在,孩子保不住,她一尸两命;生产不顺利,她一尸两命;就算孩子生下来……”
“——母亲也必死无疑。”
仿佛是一道惊雷劈中了洛袖,她面无血色,缓缓地跪倒下来,双手握成拳头,眼角无知无觉地泛起泪光。
她嘶哑地说:“我不相信。”
“你哭什么。”谢元昭说,“我还没哭呢。给我一个治不好的病人,你这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洛袖咬着嘴唇无声地流着泪。她不能哭出声来,她不能吵醒了周弄月。
周弄月怎么会离开她呢。她不敢想象,不允许这个念头在自己的意识中延伸片刻。光是想一想,心就好像被捏碎了一般,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谢元昭俯下身来,缓缓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她忽然想到当年临安城的街头,那少年抱着眼前这女孩,也是这么默默地流泪。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睁着通红的绝望的眼睛,任凭泪水从脸颊划下,急促地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