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她意识清楚,在十分静谧的病房里,哪怕一点点声音都听得到。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养成的胆小的性子,一到夜晚明明很习惯,却依旧会缩在被窝里,听到一点小动静比如窗外的风楼底下走路的人偶尔叫起来的狗,她都会不敢喘气,蒙着被子直至满身是汗也不会将手或是脸露出去半点。好像那样的夜晚她已经度过了无数次,可能是彻底看不到且又处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的缘故,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苏一想,再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孤独了吧?热切的渴望着的苏一仿佛还能看到第一次见到李谨怀那天的自己,不用伸手就能拥抱着的来自令一个正常体温的温暖,那时候的苏一多幸福。
做一个感情里的胆小鬼可能在某些时候比害怕牛鬼蛇神还要痛苦,就比如现在的苏一,在真正的知道离别之后,留下的她原来是那么渴望与害怕。她一次次的伸手,想要留住却连看都看不到他。假若时光可回头,那天的风口,她绝对会往他那里走。
我想伸手,抓住你,在往后的余生拥有你。她泪流满面,从那个不愿醒来的梦里看到了好多过去。
“啪嗒”的开灯声和缓步进来的人让苏一回过神来,她抹掉脸上的泪听来的人讲话。
“睡得好吗?感觉怎么样?”进来查房的护士一边问她一边拉开了窗帘,一瞬间闪过来的光如同影子划过苏一的脸,虽然不晃眼,却不好受,苏一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滋味。
“还好。”苏一慢慢开口回她,声音过了一夜有些干哑。
“你妈妈去买早点了,现在想要起来洗漱吗?”她摸了摸苏一眼上的绷带,看看有没有松掉。
“不了,我想再躺一会儿。”
她看了苏一一会,然后挪开步子将窗帘又一次拉开。
“谢谢。”
护士推开门听见苏一的话,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笑着说:“小姑娘生的真有灵气。”
苏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再躺一会儿,明明已经睡不着。可能是不想让人麻烦也可能是她的心情太过沉重,生怕起来之后没有好好记住刚刚那个梦。几分钟后,她才缓缓的坐起来。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脚在地上试探了好几次都没有碰到鞋子,她索性站在了地上,弯着腰一只手扶着床,却在站好之后无奈的笑了。好像她都不知道要往哪边转身,只不过想要喝口水,麻烦别人这件事,她怎样都不情愿。
“好吧,这边。”苏一伸出手在空中摸索。刚刚迈了一小步脚就被床尾撞了一下,苏一俯下身子摸着,“是床尾,反了。”
她转了个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回迈。门被猝不及防的打开,不紧不慢的步子还有带进来的风,苏一转头循声看过去。
“一一。”
我知道来的人,知道他叫我的声音,知道他朝我迈来的步伐,所以这一刻,即便相隔两年之久,我依然能够在那间充满消毒水的房间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苏一缓缓挪过身子半侧着脑袋听他的位置,一步、两步、三步,他走过去,最后那半步却没有踏下去。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站着。苏一一点点抬起手,伸直的指尖在触到他的毛衣时停住,然后,不过三四秒的时间触到的衣服布料却一寸一寸的划过她的手,他转身了,掠过她伸出的手。苏一站着说不出话来,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她不会听错的,来的是他。在她还未从刚才的惊魂未定里回过神儿来,便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随即是一阵急促的向她大跨步走去的步伐,还未叫得出他的名字整个人便被他揽到怀里,不留一点防备的,他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缓缓的俯下身子,借着那缕缕没有遮挡住的光亮。你听过穿堂而过的风惊起风铃的声音吗?清脆的、灵动的,响的人心软软的,此刻苏一仿佛听到了那种声音。
他们双唇相触,鼻尖与鼻尖轻轻碰在一起,就好像心跳与呼吸同步,可能是因为相爱的人总能感同身受所以罗曼罗兰说这是种得到而不是付出。
“不害怕吗?”
“我知道是你。”
他似乎对她的话十分意外,凝神低头打量着她,瘦了,看过去很是单薄,头发长了,抿嘴笑得时候有了浅浅的梨涡。那缕不多不少的阳光掠过李谨怀的发梢窜到病床下,那个携风而来的少年终究成了他想要的大人模样,拥揽他一生的日月与星光,轻轻呢喃着苏一的名字。
我喜欢你称呼我的方式,似乎从你那里,我听到了世上最动听的我的名字。
文字工作者好像总是对些平淡的小事用心良苦且又记忆犹新,当苏一不止一次的想起他那天的语气时,心血来潮的给他发了那样一段话,正在做实验的李谨怀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信息支着脑袋笑。
他们的感情是含蓄的,是互相站着不说话,余光里却泛起星光的波澜;是炽烈的,是苏一毫不掩饰的笑,是她笔下坦然而浪漫的文字,是他们自然而然亲昵的举止,是李谨怀说的“我爱你”,是苏一口中的“余生都是你”。
“我渴了,谨怀。”
他抱起她坐在床边上,试了桌子上水杯的水温后递到苏一的嘴边,他的手指触到她唇边的温热,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有一瞬的慌神儿,却是熟悉的。他将水杯放回原处,抬手轻轻擦掉苏一嘴边的水渍。她缓缓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李谨怀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即便不说,他永远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摸摸看,是不是我。”
“好。”
是想象中的他的样子,眉骨、鼻峰、扑闪的睫毛,就连咧嘴笑起来时的酒窝还能摸得着,苏一的指尖慢慢的滑动,似乎这种方式给苏一带去的动容与渴望比看得清他的模样还要深刻。张爱玲说,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对于苏一来说,喜欢、合适,都不及此时此刻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爱他,便要不惧别离,不畏时光。
“我好想你,害怕你就那样走掉,我却连看都看不到你。”苏一捧着他的脸,低着头。
“我回来了,一一。”他站起身拥她入怀里,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抚。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想说的话,便被从他怀里站起来的苏一挤的后退两步,然后十分惊讶的看着苏一凑过去的脸,她不慌不忙的踮起脚,可能是看不到的缘故,直接亲到他的下巴那里。就在苏一尴尬又不知所措的几秒里,李谨怀竟然十分欠打的笑起来。
“需不需要我帮你?”
苏一瞬时红了脸颊,侧着脑袋坐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并且声音响亮,扑通扑通的让她平静不下来。她听不到他在做什么,垂着脑袋紧张。
“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