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你们决定就好。”

苏一走回屋轻轻掩上门，缝隙间看到他们面对面坐着，神色具厉，这种场面她从小耳濡目染，可却没有比今天更让她难过的了。她不记得自己在看见那张照片时做了什么表情，不过肯定很可笑，因为上面的女人不是她妈妈，但她仅存的一点自尊让她没有否认甚至说了谎话。

她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子上挂着的风铃，嘲讽的勾起了嘴角，李瑾怀的人生她永远都体会不到，而她此时的孤独隐忍，也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吧。就像以前听到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不幸的人家各有各的不幸。

或许全世界都欠她一个拥抱，从小到大，她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乖孩子。委曲求全，包容退让，她比大人都懂事，知分寸。可就是像她这样的人是不是往往求仁不得仁。她曾经觉得是不是自己变得张牙舞爪也好叫父母为着她晕头转向就不会吵架，是不是自己叛逆的说风就是雨也好过现在的落寞，如果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忍气吞声，胆小如鼠，小心翼翼，会不会她的生活和家庭会是另一个走向。可是啊，她被环境打磨出来的脾性，已经这样了。她听着父母在外面的声音愈来愈大，摔东西的声响一如既往，她再一次陷入深深的孤独绝望里。再次推开房门门出去的时候，母亲扔向父亲的杯子碎到她的脚边，玻璃渣溅到腿上剌出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脚踝往下流，可依旧没有人在意，因为他们在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样子愈演愈烈，即使玻璃碎地的声音那么响亮。她蹲下来用手指将险些滴在地板上的血滴擦掉，抬头看着他们张牙舞爪咆哮的模样，即使见过很多次苏一也都不习惯。

苏一的爸爸妈妈并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而是因为妥协。

她的父亲在和苏一的母亲结婚前有一个长达七年的初恋，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万颜。他们从高中走到大学，后来毕业后也一起在北京打拼，度过了一段难捱却幸福的日子，可是没多久万颜却突然离开去了国外，临走时还给苏一父亲留了很大一笔钱足够他周转创业的资金，苏一的父亲找了她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万颜突然之间的杳无音讯让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直到从同学那里知道万颜在美国结婚的消息，工作上的压力和这件事的打击让他彻底崩溃。万颜留下的那笔钱他一直没动，即便他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要去弄明白他也没再去找过万颜。后来没多久他回家了，苏一爷爷给他拿了不少的钱作为投入的资金让他的公司得以运转，但条件是要他结婚成家，他同意了。后来托人介绍认识了苏一的妈妈，他们在互不了解的情况下果断结婚了，没有人想过合不合适，就像是完成一个必要的任务一样成了夫妻。最开始的时候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两个人都尽量的用最大的诚意尊重对方，可是时间总会磨出性子来，苏一的妈妈即使不对这份婚姻抱有多大的期待但一个女人的自尊也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始终把其他人放在心里的。她清楚的知道苏一的爸爸始终记挂着别人，两个人便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为什么没有离婚呢？苏一以前也这样想，如果他们在没有苏一之前或者在苏一很小的时候离婚又会是什么样呢？苏一的妈妈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她很好强、很辛苦，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久而久之的习惯让他们三个人都陷入了长达数年的煎熬里。

苏一看着她的母亲收拾着不算多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又或者是不是要像电视里的孩子一样撒泼打滚才会显得懂事。毕竟很少有人会像她现在一样仿佛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吧。可是她比谁都清楚木已成舟的意思，这么多年，就像她妈妈说的一样，她看得明白。可即便如此，哪有人会不在意，她渴望见到的妈妈回家呆了不过个把小时。

“好好学习，妈妈有空去看你。”她将行李放在门边，捧着苏一的脸颊。苏一很少看见她哭的，可现在，她连说话都哽咽了。

“妈妈很爱你很爱你，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一一，不要怪妈妈。”她把苏一紧紧抱在怀里，身上的温度和味道是苏一从小到大无比渴望的。

“我知道，不会怪你的。”

他们都是受害者，都有感情里最深的牵绊，在每一个说不出话的瞬间，只是不敢面对而已。

爷爷奶奶赶来时母亲已经走了，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爷爷一巴掌扇了过去，“看你把这个家搅和成什么了！”父亲别过脸拧着脖子，一直都不说话，只是一根一根的抽着烟。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哭着给苏一姨奶们打电话。爷爷看着一旁站着的苏一，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一，跟爷爷回去吧。”奶奶帮着苏一收拾了几件衣服，她装好书包跟爷爷出门。掩上门的那瞬间，她看到父亲抬眼看向她。那个眼神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一向不善言辞一本正经的人，看着苏一竟红了眼眶。苏一见多了父亲与母亲争吵时声色俱厉的脸，见过他不苟言笑时常黑着的脸，见过他与别人谈事时严肃自信的脸，却从没见过此时的父亲。她生出好多不忍来，可这个空荡荡的家，比原先任何时候都落寞了。

事先有准备的话总会好过一些，苏一趴在奶奶腿上听他们两个一言一语的说。爷爷在前面骑着电车时不时回头看看苏一，奶奶轻拍着她的背说：“大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什么都不要想，该怎么过咱还怎么过。”

苏一当时也觉得即便父母离婚了日子依旧还会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是换种方式离别，或者再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一点儿而已。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