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拓跋绰的带领下,拓跋鲜卑逐步恢复了元气,一度成为北方最强盛的部族,他将长女嫁于东边的宇文莫槐之子,与之结成姻亲。有了拓跋氏这个强大靠山,宇文莫槐终于有了和慕容廆一较高下的资本,而拓跋氏得以将触手向东延伸。
张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忧从中来。他仿佛看到了拓跋氏的将来,冒顿、轲比能的教训就摆在那里,摆在茫茫草原上。
他悔不当初,他的所作所为,与朝廷本意背道而驰,如果将来拓跋氏果真作乱,那他就是千古罪人。那些射在汉人同胞身上的箭,都有他一份儿力气。
张轨内心的苦闷与日俱增,他感觉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他居然对一个满身疑点的女子动了情。张轨细细回味那晚曹曦讲的故事,她好像说什么公主来着,他苦思冥想,只想起那晚梦到老父,再无别的,他朝胸口猛擂一拳,张轨啊,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这日,他内心烦乱,纵马狂奔,直累得马儿气喘吁吁,他看到群狼虎视眈眈,那匹头狼,他越看越像拓跋绰。
张轨回来时,曹曦正在院里编花环,石桌上还摆着一个,初秋时节,草木已不再繁茂,花环皱巴巴的,一点儿不好看。
张轨气呼呼坐下,并不理她。
曹曦停下手头的活儿,把花环套在张轨头上,被他一把扯下,狠狠踩了两脚,花环变得稀碎。
她从未见过张轨使如此大性子,先是错愕,然后捂着脸跑进屋了。
等张轨内心略微平静,他告诉曹曦,他要回凉州了。再待下去,恐怕就成朝廷叛将了,问曹曦可愿与他同去?
曹曦不理他,只顾埋头嘤嘤哭泣。
张轨转身回屋,一连几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理。曹曦瞧出了些端倪,她能想张轨所想,可谁又能想她所想。
她不想离开,天下之大,已无她容身之处,她感觉自己是个累赘。她对张轨说,我是你主人,现在主人要放你自由了,四海为家去罢。
张轨仍不死心,可任由他嘴皮磨破,口水耗尽,曹曦仍无动于衷。张轨无奈,决定分出百余人驻守阴馆,并指定一员校尉,随时听候曹曦差遣。这些人皆是出身行伍的翘楚,足千可灭国,张轨万不敢多留。
张轨望着兵士们,心中酸涩。这些人与他同生共死,情胜手足,现在,他要面临一个抉择。
他勒马阵前,对众人道,“你们可愿为张轨效死命?”
“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众人齐喊。
“好,家中独子者,有妻子者,退后。”
一阵兵戈撞击声后,兵士们分为前后两排,各约二百余人。
“前排伍长,什长出列!”
统共一十八人出列。
张轨将这些人叫到一旁,“过几日,你们就要成为鲜卑大单于拓跋绰的侍卫亲兵了,我要你们寸步不离,若拓跋绰有异心,你们要即时报与武威,必要时,可相机行事;若拓跋绰安守本分,你们忠心护卫即可。”
此外,他对留守阴馆的百余人交代,你们与宫内亲兵平时万不可联络,只在非常时派人报信,万勿留下字据。阴馆位于匈奴与鲜卑交界地带,你们南察匈奴,北监鲜卑,要密切注意两者动向。
临了,他记下留守之人的名姓,籍贯以及家中亲人,他承诺,朝廷定会善待其家人,但如果这些人反水,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日,张轨带着兵士连夜奔赴盛乐,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一件在他看来,不那么地道的事。
临行前,他长长久久地望着阴馆离宫,坚毅的眼神中又交织着柔情。他到底是违抗了齐王军令,但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就与齐王本意相去甚远。
张轨终于拨转马头,向盛乐疾驰。
身后笳声缓缓响起,婉转幽怨,正是《胡笳十八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