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丑时。
橘黄色火把延绵如龙,点亮了京郊的夜空。
瓦剌士兵们拔营上马,三五队列地朝紫荆关方向退去。
他们的骑兵虽然勇猛,但对京师的龟壳阵毫无办法。
大元朝曾横扫大陆,靠的就是其掠如火,为了速度他们不会携带过多的粮草辎重,边跑边抢,以战养战,然而京师久攻不下,他们已经耗不起了。
军阵最前方停着一朵镶着金边的白色大帐,大帐扎在由四匹玄色牝马拉的大车上,两个黑脸的瓦剌军士正往麻花粗细的缰绳上抹着牛油。
夜半的京师温度很低,大帐中却是温暖如春,圆形炭盆中映着通红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羊膻味和辛香料。
也先好整以暇地靠在狼裘矮几上,手握银质小刀,极有耐心地刮着羊肋牌上的肉。
虽然瓦剌即将退军,但他神色非常平静,倒是对面的赤膊大汉支博罗不安地扭动身子,一条羊腿啃得稀烂。
“太师大人,咱们一走那关着的汉人皇帝是不是没用了,不如赐给支博罗当奴隶吧?”
也先一眼便看穿支博罗的意图,摇头道:“京师的新帝现在巴不得我们杀了他,如果真杀了反倒是帮了明人的大忙,我们不仅要留着他,还要把他送回去。”
支博罗对也先的话只懂个皮毛,也懒得去猜他话里的政治意图,只是有些可惜:“如果能拔下汉人皇帝的牙齿,那一定是我骨链上最璀璨的明珠!”
也先眼皮一抬:“回去后我再赐你三个女人,你去杀一个人。”
“谁?”
“脱脱不花。”
“他可是现在的瓦剌大汗......”支博罗剔着牙,“三个女人可不够,至少五个。”
也先微笑:“都依你。”
支博罗把吃了一半的羊腿扔出了帐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拿不到汉人皇帝的牙齿,瓦剌大汗的也不错嘛。
徐观点齐五千兵马时已是午时二刻,石亨的军令已经下来,玄武卫负责咬住瓦剌大部队,其余兵马从侧翼骚扰,绝对不能让也先安然撤退。
来不及整顿训话,徐观领着这支兵马紧随瓦剌而去。
虽然已经升任为指挥使,他依旧提枪领在阵前,身后是两千骑兵,步兵和弓弩手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徐观采用的是大伟人简单而精妙的方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追击,但不靠得太近,始终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防止瓦剌反扑,等晚上兵困马乏时再伺机骚扰。
陈岳捧着舆图骑马上前,他也从步军摇身一变成了骑兵,骑术比起徐观不遑多让:“大人,前面是良乡,估计今晚贼寇会在那里过夜。”
“不一定。”徐观马鞭遥指空中,万里无云的晴空下隐约能见到缕缕黑烟。
瓦剌的撤离和进犯是两条不同的路线,原因很简单,抢过的地方没必要再抢一遍。
徐观一磕马腹:“传我军令,全速前进!”
尽管徐观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还是晚来了两刻钟。
平原上的小村庄在滚滚浓烟中化为残垣断壁,幸存的村民聚在村头的土地庙前抱头痛哭,极尽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瓦剌人。
瓦剌人不仅抢光了粮食,还点燃了所有能着的东西,反抗的村民全部死在屠刀下。
他们像是一场燃烧的瘟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徐观没有太多时间为死者哀悼,也没有着急继续追击,最好的战机已经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