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晨起清乐殿
南朝皇宫,清乐殿。
清晨的宫中似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清乐殿外朝阳衬托朵朵杏花,吐蕊芬芳。满腹心事的裴东阳行色匆匆,无心欣赏这般美景。
殿卫清乐的虎卫隶属于虎卫中郎将王灿的麾下,大老远就瞧见一个中年官属往这边快步走来。虎卫都统正待呵斥,只瞧见来者乌纱红袍,其间鹤上青云,腰间也是盘着九珠环玉带,足见来者地位尊崇。
都统看清了来者面容,暗道不妙,仍旧笑面相迎,“裴相是来谒见陛下吗?”
裴东阳也是不爱搭理,只冷冷一哼,权当做答应了。
都统也不恼,甲胄在身便草草地执了个叉手礼,然后就站在那不让裴东阳继续走。
裴东阳一挑眉毛,“怎么,魏大都统是不愿给我让路?”
都统赶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你还不让?”
“这……”都统显得有些为难。
“贵妃也在殿中?”裴东阳像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挥了下袖袍,不等对方回答,自言自语道,“这宫里头的杏花倒是芬芳。”
都统知道裴东阳这是在讥讽贵妃,众所周知,贵妃极爱杏花,陛下便将宫中栽满了杏树,将牡丹宴改作杏酿宴,甚至撷取杏花瓣铺满贵妃常走的道路,雕绘杏树浮文,贵妃行在其上,可谓一步一生花,一步一暗香。
裴东阳捋了捋有些散乱的鬓须,又正了正衣冠,方道,“那劳烦魏都统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裴某寻陛下有要事相商。”
都统又是一脸为难。
“怎么?”裴东阳峻荣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满,“陛下不愿见我?”
“不是,不是。”都统武夫出身,此刻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抚平裴东阳的怒火,不料裴东阳压根不领情。
“陛下可真是糊涂了,终日陷于儿女情长中,这般私情怎能相较于家国之计。”
裴东阳说着,望向那巍峨的清乐殿,那冗多国务竟只为了建这么座无用的奢华宫殿来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可笑,可笑。
都统感觉热气几近喷到自己的脸上了,但他一动不动,以他这低微的身份怎敢忤逆裴相,只得颤颤巍巍回道,“裴……裴相,陛下的意思,我……我等也不敢忤逆啊--”
“哼!”裴东阳拂袖,倒也没有继续为难这个都统,只是站在那像尊佛陀般,“那老夫就在这等,等到陛下出来。”都统唯唯,松了口气,好歹不为难自己了,您老人家愿在这等就在这呗,可就与我无关了。
正当他暗自庆幸时,一声黄钟大吕传来,“魏都统是闲来无事否?”
都统一脸诧异,我在守殿啊,裴相此言何意?
裴东阳一捋胡子,“《南朝律》言‘守禁者,不得离禁中百步’,都统不去守殿,一直站在这做甚?莫不是想私通本官?”
都统一怔,猛然后背一凉,“裴相所言极是,末将失职了。”随后赶忙躬身大步逃开这杀星,我这惹了哪门子霉运,碰巧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不然绝对调班。
望着都统落荒而逃的背影,裴东阳嘴角微微扬起,心中的郁闷总算排除了些,可他心里头总有些不安,尤其是听闻陛下与贵妃共处时。
“怕是多虑了吧。”他摇头苦笑,“总归是会厌倦的。”
今日他确实是有要事与陛下商讨,话说,此事倒是陛下提出来的。
南朝建朝已有三百余年,先皇以武立国,骁勇善战,驰骋沙场。当朝圣上也是武略惊人,甚至一举将北军赶出沧州,逐至哀牢山啃土,但不知怎的,半年前圣上早朝上猛然狂咳不止,拭嘴的布绢上竟染上点点血迹,旁人或许看不清晰,侍立近旁的裴东阳确实心惊。
不惑之年,怎会咳血?
朝后太医令王朗切过圣脉也是摇头连连,叩首在地,“臣只知陛下脉象平稳,并无心浮气躁之嫌,只是……”
“只是如何?”圣上本不在意,若非裴东阳执意,这般小事何足挂齿。
“只是……”王朗一咬牙,终是说了出来,“只是陛下肾火不济,颇为阴盛,恐损周天。”
幸而一旁只有裴东阳和掌玺太监伍淮侍立,肾火不济?春宫之事,乃是皇家秘闻,倘使叫旁人听了便又是一片喧哗。
王朗头伏得更低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当顺理心神,以滋……以滋龙火。”
裴东阳一瞥从旁的伍淮,好家伙,秉着拂须,假寐过去,他又瞥了眼圣上,原以为圣上会羞愧恼火,哪成想圣上一脸尴尬,眼神飘忽。
“朕……朕知道了,劳烦王医令了,”圣上点点头,示意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