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隐如愿赶上了第一班开向b镇的客车。车上空落落地坐了几个人，也许大家都还没有从睡梦中回过神来，车里和车外一样的寂静，是还没有荡起波纹的湖面，等着外界第一声正式的召唤。许隐抱紧大猫，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透过座椅之间的缝隙，一小撮柔软的黄色碎发贴在蓝色的靠背上，许隐刚好可以看见属于婴儿饱满白皙的皮肤，还有太阳穴附近淡淡的眉毛。

新生的生命啊，像朝阳一样绚丽稚嫩美好的新生命。真好，许隐想。

玻璃上结了一层水汽，穿过水汽的外面的世界像是莫奈笔下的风，似近似远。时有几个恍惚的人影走过，看不清脸也辨不出身上衣服的颜色。这一切就像是一出神秘的哑剧，许隐是这场剧目的唯一的观众。她认真，全神贯注，手附在冷冰冰的玻璃上，水汽不觉浸湿衣袖。

客车司机带着一身雾气坐上了驾驶座，他冻得紫红的左手指尖夹着半截香烟，橙红的火光在干燥的冬天缓慢燃烧，麦芒一样细密刺激的烟味却瞬间将许隐包围。许隐以为司机会把剩下的半截烟抽完才走，但司机却没有这种想法。他用夹着烟的手扭开放在驾驶座旁边黑色保温杯，蒸腾的热气盖住他黑色的脸。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扭头狠狠吸了一口烟，就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半截烟头丟向窗外。转动车钥匙，车轰隆隆动起来。

或许是客车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了，许隐前面的小孩子醒了，细声地呜咽起来，半圆的脸庞贴在靠背上，十分可爱。

紧接着的是年轻母亲温柔的安抚，她低声哼唱着古老的童谣，一遍又一遍。

小孩子很快就停止了呜咽，他彻底醒了。他转着大眼睛扒着座椅靠背盯着看大猫肥胖的躯体，很好奇的样子。他的妈妈企图将他拦腰抱下，好喂他吃早餐。奶瓶在她的手上拿了很久了，就是没有办法塞进小孩的嘴巴里。比起喝奶，他更喜欢站在座位上转过背看大猫。

年轻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的孩子突然变得叛逆起来，她是第一次独自带孩子出门，孩子的反抗让她有些生气。

“胖胖，你再不乖妈妈就要生气了。”年轻妈妈用上了威胁。

胖胖本胖没有一点反应，他盯着大猫，努力把自己的脸贴在缝隙中，头向前拱，想把自己塞过来。

许隐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头上的呆毛。小孩子的毛发轻柔如水，不像大人的头发，摸上去都可以分辨出根根发丝。小孩子的头发是混成一团的。

胖胖是一个不认生的小孩子，许隐摸他的头发，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咧嘴笑起来，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在了他的围兜上。

许隐被他的口水逗笑了，她的手穿过大猫的腋下，一把将它抱起来。熟睡的大猫重得像一个秤砣，许隐努力举着，把毛茸茸的大猫送到小孩子面前。

小孩子开心得直跺脚，他的小肉手扑腾着从缝隙中伸过来，想要摸大猫。

“不可以摸哦，它还在睡觉。”

但是小孩子太小了，哪里听得懂许隐的话。他还是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往前送，妄想把从那个不到五厘米的缝隙中穿过。

小孩的妈妈顺着缝隙看过来，和许隐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