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二年的秋狝只持续了一天便戛然而止,引得朝堂、贵族后宅之间议论纷纷,但皇宫内一点消息也没透出,众人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但没过几日,有细心之人发现经常出入京城楚楼歌馆的三皇子已是多日未见,要说这三皇子可是最会吃喝享乐的,这么些日子不来可从未有过,一些好事之人便开始四处打听,有说办错差事被罚闭门思过的,有说是围猎时骑马摔伤在府养病的。也有人对这些猜测嗤之以鼻,装作内行的样子讥讽道:“一看你们就是些没见识的,没去过南大街么?那儿的三皇子府大门紧闭,连只鸟都飞不出来,若是普通的闭门思过,能是这种情形吗?”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又都默契的转了别的谈资,能将皇子圈禁的罪名,即便不是谋逆也差得不远了。
而此时的皇宫内却一如既往的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在这红色的宫墙内,无论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子公主,甚至内侍宫女,无不生活在阴谋算计中,只不过不像普通百姓那样喜怒形于色罢了。即便发生了什么大事,各人心里虽惊涛骇浪,但表面却装得不急不躁,恍若没事人一般。
进入十一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宫中散雨楼内,刘沅莹坐在榻上,随手推开窗格,一阵清冽的冷风吹进来,瞬间使人精神一振,这场雪下得不大,地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空中零星飘落的小雪花像个调皮的孩子,随风飞舞迟迟不肯落下。
从华林围场回来,因太子安然无恙,刘沅莹着实松了一口气,终于踏实地睡了几天好觉,但也仅是几天而已,她总觉得影影绰绰的似是忘了什么事,直到前几日在东宫听说了沈庆臣的案子,才恍然想起前世自己死后到处飘荡时遇到的那个漂亮女尼,名字叫做沈珠容的,看当时的情形,沈珠容应是位官宦小姐且受了极大的迫害,也不知现在是在何处,会不会与太子说的沈庆臣有什么关联,可惜自己出宫不便,又无可指使之人,便托裴叔玉打听,她本想好了借口,以防裴叔玉的盘问,哪知人家只是略一思索便应了,并未多问,倒显得自己扭扭捏捏了。
一时玉禾进来禀道:“公主,太子殿下派人来请您过去呢。”
刘沅莹眼睛一亮,心道兴许是沈珠容的事有了什么消息,便急急忙忙穿了鞋,吩咐玉禾备了暖轿往东宫而去。进了东宫偏殿书房,果然见是裴叔玉站在窗前,颀长玉立,身姿挺拔。便笑道:“裴三哥,是我托你的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裴叔玉闻言回头,仔细看了刘沅莹一眼,见她应是下雪的缘故,穿了一件藕色竖领对襟袄衫,软黄裙子,头上仍是简单的一支碧玉钗,长发直垂腰际,笑靥生晕神采照人,不禁问道:“你不冷么?”
刘沅莹随口答道:“我穿了斗篷来的,进门时脱了,你快说,可是有消息了?”
裴叔玉不慌不忙坐下,慢悠悠道:“你倒是问得轻巧,差点让我的手下跑断腿。”
刘沅莹点点头道:“嗯,然后呢,找到了?”
裴叔玉气得一笑:“果然是公主作派。你说的沈珠容是沈庆臣的小女儿,沈庆臣因为得罪了江有达,被江有达诬陷下狱,若不是上个月太子接手刑部,沈庆臣早就脑袋搬家了,他的两个儿子也被抓了起来,一同被关在刑部大牢,因家中连遭变故,沈珠容和母亲典卖了家中老宅,现寄居在京城西北角的一处民房里。”
刘沅莹听了心里暗想:“看前世的情形,沈珠容明显是受了欺辱之后躲在尼姑庵里暂且安身,现在她父兄皆被下狱,我若不管,她多半还是难逃厄运。”打定了主意,刘沅莹行至桌前,双手端起一杯茶捧与裴叔玉道:“多谢裴三哥帮我打听这许多,我听太子哥哥的口气,这沈庆臣是一位大大的忠臣良将,你方才也说他是遭了别人的诬陷,既是如此,我们何不帮他一把?”
裴叔玉接过刘沅莹手中的茶,揶揄道:“你要怎么帮,难不成你这公主千岁也想做回包青天?”
刘沅莹道:“查案审问的事,自有你与太子哥哥操心,我凑什么热闹,我是想去看一眼沈珠容,帮她们母女安排一个安全一点的住处,那些人既然连她的两个哥哥都抓了,保不齐也会找她的麻烦。”
裴叔玉以手抚额道:“你这一眼看得倒是轻松,不用问这安排住处等等琐事又要推给我了。”
刘沅莹一怔,认真地想了想道:“只她母女二人,在京城找个小院子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