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矮身滚进长草丛里,我不能死在这里。枪声擦着我的头发而过,求生的意念支撑着我,我伏地而行。
长草湿粘又异味,我尽力逃进更茂密处,不敢停留。
“别动了!”枪声慌乱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是梁小如。
她还是很瘦,一身黑衣,轻便灵活。但我发现了异样,“你受伤了!”
梁小如按着我,起身又打了一枪。然后,风吹折有生机的草,这片荒芜重回沉寂。
梁小如语气沉静,“他们都倒了”
我说:“你也受伤了”
梁小如的腹部中枪了,血汩汩而出,我撕了衣服给她裹着止血。她脸色苍白,“我们得快走!”
我也感到危险,枪声能传出很远,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来不及言谈其他,我扶了她起身,她说:“我能走,你不要跟我一起走。你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前面有”
砰
这次的枪声低闷了些,但热血却溅了我一身。梁小如失力,从我身上滑倒。
黑影压近,七八个人围过来,密不透风。
“你放了她!”
程历眼睛阴沉,“不可能。”
梁小如中了两枪,血迅速流失,我要给她包扎,程历的枪指着我的头,“别动!”
我不理会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梁小如又一次救了我,我为她死,心甘情愿。只是她伤得太重,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又慌又怕,比之前还怕。
梁小如握住了我的手,声音虚弱,“别忙活了,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本来也活不成了”
她看了看程历,神情坦然,“我的使命已完成,程历,我们阴间再会。”
程历怔怔地看着她。
我跪下去求程历,“放了她,求你!”
程历不看我,他的枪口再次对准了梁小如,“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西北华爷的太子爷,你敢杀他?“
“不是你故意设的局吗?我杀了华成你再杀我”
程历说:“我答应过杜莫,要给他报仇。”
“是我杀了殷然,连累杜莫也死了,真好啊,一箭双雕,我很满意了”
程历俯下身来,脸色阴霾,“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说出来,我可以不折磨你了。”
“阳光之处,都是我的同伙。你们只能缩在阴影处,程历,你这一生,好可怜。”
程历要发作,我握住他拿枪的手,“不要!”
“松手!”程历冰冷怒吼,再次推开了我。
“若若,好好活着”
梁小如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我摇头,流泪,“你为什么这么傻?”
都是因为我,梁小如才轻易掉到陷阱里来,程历不会放过她的。我不值得她牺牲。
“若若,我很羡慕你好好活着等他来救你”
这一刻,梁小如眼睛里有光彩。我想到她在温柔的灯光里,调酒,她的画,还有在宿山那晚,她飒爽英姿
我们许久未见了,可她还会冒死来救我。很多感情,不需要维系,却坚如磐石。
程历又开了一枪,他此刻是魔鬼,吩咐小弟,“老规矩!”
有人持刀过来,我愤怒地推开了他,“她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那人看了看程历的脸色,推倒了我,手起刀落。我崩溃大哭,伸手夺刀,我满手鲜血,却只有心是疼的。
满目疮痍,草木流泪。内心的美好和光亮被一点点摧残,我哭到彻底没有力气,倒在湿冷的草地上,眼泪还在流,灵魂痛伤。这是我最痛的一次经历。
良久,风中的热血冷却,霜露悄然而落。程历单独折回来,看到我在以手挖土,制止了我。我任由他扣着手腕,被他拉着起身。
“若若,我要是死了,你也会这样哭吗?”
我看不到他的脸,痛苦和仇恨让我几欲和这个世界脱离。但我还能说话,我说:“会!我会喜极而泣,哭上个两三天,笑着哭。”
这一巴掌不重,我看清了他,他瘦而阴暗的脸,与夜色狼狈为奸。
他打了我,又伸手来蹭我的脸,我抬手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偏了。
程历神色沉沉,跟我对视。他不会心痛,不会受伤,因为他是个冷血动物。
“杜莫死的时候让我杀了你,我为什么会不舍得?”
他的嗓音闷重,如此刻的世界。他们说的杜莫,应该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原来他已经死了,好痛快。
悲凉又可笑的是,程历内心会对我不舍。他带给我的只有欺骗、痛苦、梦魇,这如果就是他不舍一个人的方式,他这一生确实可怜。
“别跟我说感情,你不配。你们这些人死一万次,都难赎罪!”
“我会拉你一起死。”程历说。
天地同黑,破碎婆娑,眼前的程历像鬼魅,再一次陨落星月。天际最后一线光亮被湮没,我心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