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大师手下留情!”随着一声浑厚唱喏,谷梁飞鹤闪身落在院中,右手且提着一位妙龄女子,赫然乃方去不久的飞凤刺卫云若惜。
觉成大师只得收回蒲扇大的肉掌,喝道:“老和尚,你敢持人要挟?”
谷梁飞鹤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你快放了郡主。”
云若惜以为自己害得叶风舟坠入敌方彀中,又三番两次耽误救人良机,羞愧之下,竟然萌生出必死念头,叫道:“总亭主、大师,我命不足惜,倘救不出叶大哥,万万不可放他!”
枢密院副使王约,早知慕容楚楚喜欢叶风舟,发号施令、调兵遣将时,在一旁碍手碍脚。但其尊为桂王郡主,自己官职低微又奈何不得。只盼展南征二者将人掠走,便释解一个心头重负。故而适才冷颜观战,迟迟不肯出手,等觉成大师擒住慕容楚楚,这才装腔作势喝了声“保护郡主”。于今谷梁飞鹤赶到,唯恐他察出端倪禀报桂王,彼时治个虎兕出于柙、玉毁椟中之罪,遂大喊道:“来吖,火速告急!”
元军鸣镝示警分三类等级:一般情况发三响、紧急情况发六响、火急情况发九响。
三名手下行礼称是,连续向空中射出九支响箭。这厢镝啸甫歇,远处旋传来呜呜呜的号角之声。转瞬之间,数百名枢密院禁卫疾驰而至。步卫冲进寺院,骑卫、弓卫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突然这么多人蜂拥而入,叶风舟不由得一怔,连忙唰唰两刀,纵在慕容楚楚面前。
展南征环视四周,见屋顶上、树枝上、高墙上到处钻出人来,一个个架弓搭弩,虎视眈眈。情知大势已去,朗声道:“我等放了这位郡主,你们自当如何?”
谷梁飞鹤傲然道:“只消放了小郡主,几位敬请自便。”
只见展南征神情自若,轻抚长髯道:“好,我须带走风舟与大师手中那位女子。”
谷梁飞鹤略作思付,颔首道:“君子一言,量你们也不敢耍甚么诡计!”言毕,抬臂呼地将云若惜抛了过来。
展南征伸手一探,接住云若惜放在地上,道:“师弟,放开他罢。”
觉成大师道:“且慢!”低头喝道:“女娃娃,那小子服的甚么毒,速把解药拿出来,老衲饶你不死!”
慕容楚楚咯咯一笑,道:“所中乃祝由迷心散,普天之下无有解药。除非他遭遇不测、粉身碎骨,否则余生皆听命于我,也只喜爱我一人。”
云若惜听言,直恨得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堂堂一个朝廷郡主,行事如此卑鄙无耻。”
慕容楚楚柔声道:“宁愿他成为我的贴心傀儡,亦不教他作旁人的意中夫君!”
展南征长叹一口气,道:“风舟,你定要留在这里?”
叶风舟置若罔闻,目光犀利的射向觉成大师,恶狠狠道:“老和尚,勿谓言之不预,若再不放开楚楚,我便一刀把你劈成两瓣!”
展南征盯着他端详一会儿,道:“觉成师弟,咱们走罢。”
云若惜忍不住娇泪盈眶,颤声道:“总亭主,你老人家不管叶大哥么?”
展南征摇了摇头,道:“那小郡主所言非虚,祝由迷心散切实无有解药,即便无心道长还在世上,怕也束手无策。”他说出这一番话,心下却有两个谋略。一者由这位朝廷郡主庇护,虽传出去许或辱及雁山威望,沦为江湖笑柄,但叶风舟绝无性命之忧。但藏宝图和总亭主令牌,定然安全无虞。二者捱至雁山危机解除,可另寻其计。
云若惜无奈,只得随展南征、觉成大师含泪而去。不一刻,来到雁山总舵寨外。
守城亭卫大声叫道:“总亭主回来了,总亭主回来了。”
群雄欢声雷动,大开城门接迎出来。
正一教龙泉剑士张冬君道:“报总亭主得知,属下奉幕师亭叶亭主之命,暂代总舵一切事宜,现惶恐讫令!”
展南征不迭颔首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
抱朴观叶清风、清微派陆不平、燕山派弟子、国清寺觉业大师、丐帮副帮主及四大护教,长生教教主呼延贵霖,等等忙施礼齐声道:“我等区区,唯总亭主是从!”
展南征迎风立在城头,见元军缓缓退回,惑然道:“张世侄,今乃甚么日子?”
张冬君道:“启总亭主,今乃岁末除旧布新之日。”
展南征朗声道:“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好,摆宴贺岁!”
约莫一盏茶工夫,浩然楼前排列完毕数十张长案。亭卫们抬酒端碟,置办妥当。
展南征倾满一碗烧酒,双手捧起,道:“众位兄弟,吃完今晚的散伙饭,请大伙各寻去处,赎老朽不相留矣。”
群雄闻言禁不住愕然一楞,面面相窥。
长生教教主呼延贵霖道:“总亭主,这是为何?”
展南征凄然说道:“眼下朝廷数千名禁卫压境,我等即便以命相抗,终不过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徒死几多英雄儿郎罢了,他们那个不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成人的,咱们又于心何忍?老衲思之再三,唯有如此方对得起天下苍生。”
抱朴观叶清风大义凛然道:“方今大宋疆土尽在蛮夷铁蹄之下,七尺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老亭主偌大年轻,尚忧国如家,以天下为己任,晚辈岂能临阵脱逃、苟且偷生?”
展南征摆一摆手,道:“世侄此言差矣,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典故?故善用兵者,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捱至元军撤离,咱们复可共襄复国之大业。”
群雄顿时交头接耳,吵得面红耳赤。有赞同者,有反对者,有沉默不语者,更有准备离去者。
展南征叫道:“诸位勿生疑心,老衲之意只是暂时躲避,等时机一到,彼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清微派陆不平等一抱拳,道:“晚辈谨遵总亭主号令,先行告退。”
展南征回礼道:“贤侄请,代向舜申掌教问安。”
尔后,燕山派弟子、国清寺觉业大师、丐帮副帮主及四大护教纷纷率领众人辞别。
长生教教主呼延贵霖道:“晚辈不才,愿誓死追随总亭主左右。”
展南征暗付:“那四大门派均另有别图,惟有长生教与抱朴观方称得上侠义之士。”遂笑道:“叶世侄、呼延教主,请早些安歇。”
叶清风乃叶讨元义子,与叶风舟尽管只见过几面,但早已惺惺相惜,视作同胞兄长。他刚刚从总亭主展南征处,得知叶风舟已落入元军之手,回到重光院后焦灼万分、毫无睡意。便独自行至大龙湫千仞绝壁下,思量:“我自幼父母双亡,是义父将我从破庙里领回收养,这些年谆谆教诲、视如己出。若叶大哥遭遇不测,我怎对得起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莫如趁夜去元军大营一探,看伺机能否救出大哥。”
大龙湫的湫,其意便是池。实则乃一个瀑布,如银龙般从半空中猛扑下来,声如雷鸣,震天撼地,气势雄壮。与灵峰、灵岩并称“雁荡三绝”,南宋楼钥有诗云:“北上太行东禹穴,雁荡山中最奇绝。龙湫一派天下无,万众赞扬同一舌。”
这叶清风正踌躇未决,不知如何才好时。
忽听身后传来格格轻笑,继而有女子言道:“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发甚么痴?”
叶清风大惊失色,慌回首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