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梨花班在庆功宴上表演之后,名声大噪。趁着这风头,半日闲茶楼的掌柜文承便在茶楼边搭了个露天台子,抢先一步请来梨花班。
戏未开场,客已满座,周围的其他的酒家茶楼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文承吩咐小二泡了几大壶碧螺春,免费供给来客。
今日演的是《柳荫记》,蒹葭演了祝英台,流华自然唱了梁山伯。因为班里另一位旦角告了假,贾叠便反串了祝英台的小丫鬟人心。蒹葭坐在妆台前,两个盔头师傅正帮她勒头。贾叠一身行头已经穿戴完毕,但他还是凑在镜子反复检查修改着妆容,一张脸谱不勾到上场前他是不会罢手的。
“唉,班主你再画下去,我这个祝英台恐怕还没自家丫鬟漂亮咯。”蒹葭打趣道。
“那只能怪你自个儿不够用心。”贾叠说着,手里的动作却还未停下,“慢说这一笔一画,就是一支钗,一个绒球都得带好了,半点不可马虎。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可不能胡乱糟践。”
蒹葭撇过脸,向着站在门口的流华吐了吐舌头。流华回以一笑,她记挂着早晨的事,一时静不下心来。加上梁山伯要到第二场才上台,也不急着化妆。
她靠着门就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贾叠忍无可忍,遂道:“流华就算你心里装着天大的事,也给我等下了台在说。”
班主开了口,流华不好继续闲站着,这才施施然走到妆台边化起妆。可心绪难平,便问贾叠道:“班主,你说我们能在砚京站住脚吗?”
“怎么不能,不信你去戏台那儿看看嘛。”蒹葭接口道。
贾叠忙着整理头上的簪子,不想和她多说,便道:“是啊。”
流华坐在蒹葭旁边,蒹葭知她心中所忧,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流华心道:“这坎儿和以往能比吗,招惹谁不好招惹上皇族,这不是嫌命长吗?”后台人多,她不便多说,叹了口气作罢。沾一笔粉墨,抬手便在脸上描绘起人物来。
蒹葭收拾好后,凑在她身边道:“梁兄,小弟先往斋舍去了——”她有生的底子,这句念白也是有模有样。
流华被她逗笑,摇头道:“你入戏倒快。”
“这不是咱们这行的基本功吗。”贾叠飘来一句。
“班主好啦,我们流华唱了十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错不是。”蒹葭向着贾叠道。
“我不是在埋怨她,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们......”眼看着贾叠又要絮叨个没完,蒹葭赶忙道:“知道啦,知道啦。您快看您那片子,都贴弯啦。”
贾叠心中一紧,忙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起来。他这个人平时话少,脾气也好,什么事都能迁就。但是一牵扯到戏,他眼里是一粒沙都容不得,看到什么都要说道说道,啰里啰唆地,跟个老妈子一样。
安盈掐着点去了戏班,他特意换了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又悄悄绕去厨房,摸了些锅底灰涂在脸上。对着镜子一看。哎,成,很像个穷苦百姓。
安盈并未直接去后台,他先去戏台前瞧了一眼。只见黑压压地一片,如同大雨之前乌云压城,就连过道都挤满了人。
戏台是临时搭的,两边还贴着副对联。上联道:戏犹是梦耳,历览邯郸觉梦,蝴蝶幻梦,牡丹艳梦,南柯惊梦,百世即须臾,只是一场春梦。
下联道:事生于情也,试看忠孝至情,儿女痴情,豪爆恣情,富贵薄情,万端观结局,不外千古人情。
“来,老乡喝口茶。”茶楼掌柜递给他一碗碧螺春。
安盈道是多谢,随后说明来由,茶楼掌柜便让人引他去了后台。
安盈出现在后台时,吓得流华手一抖,眼线拐到了眉毛上,只得擦去重画。贾叠道了句:“来了啊。”转头继续整理自己那身行头。只要牵扯到戏,其他的人啊事啊他都不放在心上。
其他人惧怕安盈官老爷的身份,也不敢上前招呼。蒹葭见状,上前行了个礼,道:“官老爷果然是重诺重信之人。”
安盈摆手道:“不过是个九品小官。”
流华差点捏断手中毛笔。离渊官制,三品以上服紫。早上见时,安盈正是一身紫色官服,官帽的帽翅长的能把路给堵咯。这会儿他又自称九品,真是欺负平头百姓认不清他们那身皮。
“好歹也是个官嘛,请问官老爷怎么称呼?”蒹葭继续问道。
安盈心道,本名肯定是不能说的,既然他母亲姓崔,他便用母姓好了,但是名呢,自然不能用盈,用谐音也不成,用排行也不成,这还真叫人为难。
见他面露难色,蒹葭又道:“也是哦,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只要和我们这行沾上关系,就算是给家族抹黑了。”
“蒹葭姑娘言重了,这梨园行的祖师爷可是明皇帝,说什么抹黑不抹黑的?”
“那你用本名咯?”
安盈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