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言谈高雅,尊敬的张太!”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刚才在林子里你才高雅呢,我简直为你脸红。我父亲可是比你仁义十倍,你个伪君子!”
他伸手去按铃叫博太来。这时他脸都气得涨红了。
她怒气冲冲地上楼去到自己的房间,心里说:“让他买别人去吧!反正他没有买我,我也就没必要跟他在一起了。一个没有用的伪君子,灵魂是假牙做的!他们就是靠他们的外在风度和虚假的绅士气质欺骗别人的。可他们和假牙一样没有感情。”
她作好了今晚的打算,决意要忘了张海飞。她并不想恨他。她不想在感情上跟他有什么纠葛。她想让他对自己一无所知,特别是毫不了解她对那护林员的感情。为她对下人的态度发生争吵是由来已久的事了,他对她的态度太熟悉了,而她则觉得他过于麻木、强横,一到别人的问题上就不通情理。
则觉得他过于麻木、强横,一到别人的问题上就不通情理。
她平静地下楼来,在餐桌上依旧摆出一副不驯的架势。他仍然脸色发红,是肝病又犯了,看上去模样古怪,他在读一本书法文原版书。
“可读过普鲁斯特?”他问她。
“我试图读过,可他让我厌烦。”
“他的确是出类拔萃。”
“或许是吧!可他令我厌烦,太繁复琐碎了!他没有感情,只有关于感情的连篇累牍。那种妄自尊大的心性令我厌倦。”
“那就是说你喜欢妄自尊大的兽性喽?”
“或许是吧!可兽性里或许还有那么点不是妄自尊大的东西呢。”
“算了,反正我是喜欢普鲁斯特作品里的微妙和教养良好的桀骜不驯。”
“就是这个让你变得死气沉沉,真的。”
“我的小夫人又像个传道士一样说话了。”
他们总在翻来覆去地争吵!可她就是忍不住要跟他斗。他坐在那儿,就像一具骷髅,用骷髅的冰冷意志与她作对。她几乎能感到这骷髅要抓住她,把她强压进那一条条肋骨组成的笼子里去。他也的确是武装到牙齿的,因此她还是有点怕他。
她伺机离开了张海飞,很早就上床了。可九点半她就起来了,到屋外去听动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她穿上一件睡袍就下了楼。张海飞和博太在下棋,他们或许会一直玩到午夜时分。
她回到自己房间里,把睡袍甩在纷乱的床上,换上一件薄薄的睡衣,外面罩上一件毛线衣,穿上她的胶底网球鞋,再套上一件轻便的外套,就准备就绪了。如果谁看到她,她就说出去走走。早晨回来时,就说出去踏露了,她经常在早餐前出去散步。除此之外,唯一的危险是有人会在夜里进她的卧室。不过一般不会有人来,也就是万一的事。
于是她悄悄溜了出去,没人发现。天上亮着半个月亮,光线足够辨认道路,但看不清穿深灰色衣服的她的身影。她快步穿过邸园,没有因为幽会而感到兴奋,而是心头燃烧着怒火和反抗之火。这种心情并不适于爱情幽会,只是苦中作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