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十天就考试,小公子翕还想在明年和玉女在同一个班的话便必须考上“乙班”。在这件大事前玉女不理他的事反而都不那么重要了。范翕经泉安提醒,先镇定下来决定在十天之内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功课先搞上去。
换在别人身上不可能的十天在范翕这里未必不成。
他本就聪明只是平时不爱于此用功罢了。
连续十日,公子翕夜夜挑灯夜读让虞夫人和周天子稀奇得不行。二人甚至提着夜灯悄悄在小公子的殿外看公子翕是否真的在用功读书。发现范翕真的上进了周天子大悦,连给泉安都赐了不少奖励。
泉安心虚没敢告诉大人公子的突然上进是为哪般。
而且周天子还心疼幼子怕范翕用功太累病倒了甚至和颜悦色地劝范翕说自己对他功课要求并不是那般严格自己昔日的严苛不过是想小公子上进。范翕只要身体健康,其他的都不必太用功。
正是周天子昔日这种放任,才放纵了范翕。不过范翕现在没空搭理父王,他是真的秉着一口气一定要进“乙班”。
十日后考试之后调整他们的班级。先生们经过讨论还是觉得范翕的字写得不够好,还是留在“丙班”比较合适。例如大字这种东西,非下狠功夫,绝不可能写好。范翕平日就不练,他短短十日时间,能将其他功课提上去,字却怎么能快速写好?
幸好范翕留了个心眼,偷偷提前打听了先生们的安排。他一听先生还要他待在丙班,就着急了。索性他父王是天下权势最高的人,小公子翕原本不想靠关系,现在却不得不红着脸求他父王出面,将他安排去“乙班”。
当分班结果出来,尘埃已落,范翕就迫不及待去长公主府上找玉女,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厉害,顺便为他自己都不懂自己犯了的错道歉。
玉女正在书舍中收拾书籍,范翕就立在旁边,玉女听他竟然进了乙班,吃惊了一下,忍不住抬头与他说了话:“你是不是让太子殿下替你去说情了?我才不信你能进乙班。”
范翕睁大眼睛,有些生气:“你冤枉我!我哪里有?我本就很厉害啊。”
他理直气壮的,让玉女都眨眨眼,产生疑惑,以为自己真的低估了范翕。范翕眸子一转,眼睛黑漆漆的,他施施然入座,自如得如同在自己家一般。玉女看他这样,轻轻哼一声,轻声道:“你可真随便。我不喜欢你这般随便的人。”
范翕:“”
小公子翕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他只是坐一下而已而且这是他姑母家,怎么能说他随便?
范翕板起脸站起,看玉女一眼,见玉女正垂着目望他,眼睛如冰水下的玉石般晶莹可亲。他愣一下,心中又软,便低声下气道:“你肯理我了?这次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了。”
玉女问:“你做错什么了?”
范翕:“”
他只想粉饰太平,道个歉将此事揭过,他并不知道他错了什么。
玉女面容微怒,脸有薄怒色。她始觉得自己这个小表哥果然很不老实,说话都是随随便便,撒谎是张口就来,一点儿也不真诚。她拿一腔真心对他,他就从来不放在心上。玉女低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书籍,范翕迟疑着伸手过来帮忙时,被她拿着竹简重重一敲手背,将他推开。
范翕脸沉了下去。
他脾气也有些上来了。
自来养尊处优、人人宠爱,谁会这样给他脸子?竟是他主动低头,对方也不肯下来?
他冰冷冷又不耐烦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我到底错了什么吧?能不能说清楚,不要人总猜谜?你以为你是仙女呢,人人都要巴着你?”
玉女大气。
她眼圈一下子红了,泪水都要被他的混账话气出来了。可她强忍着不落泪,肩膀气得发抖也不在他面前露怯。她扔下书简就来推范翕,将范翕推出门。
小女郎气起来,声音有点儿颤,不类平时的温温软软:“那你就去巴着你的小仙女去吧!你不是想要什么红颜知己红袖添香么?你自去找吧!反正我不是!”
范翕微愕。
他一边被往门口推,一边弄懂了玉女在生什么气。他奇怪道:“你偷听了我和母亲说话?那是”
他本想说那有什么的。
结果玉女重推他,他撞到了后面的木板上,后背被撞得痛。范翕再抬头看到玉女满面薄怒的样子,不禁怔一下,有些失望,觉得她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小妹妹了。他也有些不高兴,说道:“原来你是只许我和你玩得好,不能和别人玩得好么?我只能有你一个朋友,不能有其他朋友?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玉女一下子冷静下来。
她冷静下来后,面如雪霜,玉净花明。
她彬彬有礼道:“那倒也没有。你爱和谁玩得好就和谁玩得好,我是没有权利说什么的。只是我家中今日有事,不能招待贵客了。表哥请回吧。”
范翕沉着脸。
因两人年龄只相差不到两岁,他喜欢喊玉女“妹妹”,玉女却是很不好意思喊他“表哥”的。她通常是“你”呀“你”的说话,范翕也习以为常。她一旦开始“表哥”,就代表疏远。
范翕不想再顺着她了。
转身就走。
而他才出书舍门,后面砰一声,门就重重关上了。范翕慢走一刻,衣袖都能被书舍夹到。
范翕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身后,又怒气冲冲对泉安道:“你看到了吧?我没有冤枉她吧?她就是母老虎啊!这么凶!她这么凶,谁敢和她一起玩啊!”
泉安心想:你啊。
但是小公子正生气,泉安自然不敢说出来。
接下来几日,范翕果然不去找玉女了。
快要过年了,学堂已经放了假,范翕每日除了跟着师傅学两个时辰的武功,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平日他做惯了王宫中的小霸王,人人都怕他生事。而这次放假,范翕在宫中又闹了一通,不小心点了次火,不小心弄坏了哪个夫人种的花。周天子被人找上门告状,将范翕批评一顿,范翕颇有些悻悻。
泉安看出小公子有些心不在焉。
这日太子殿下要出宫,范翕听说后,以为范启是又要去见那个叫祝吟的姐姐。范翕心中一动,在他看来,祝吟十分温柔,玉女长大后就该那般温柔才是。他弄不懂女儿家的事情,本想求助自己母亲,但是虞夫人和玉女不是一样的人。小范翕看着祝吟姐姐十分善解人意,便想求助祝吟。
他兴高采烈地非缠着范启一起出宫。
范启允了。
结果却是范翕吃惊。
因范启带他去的,并不是去和祝吟见面,而是带小公子去了一个府邸,这府邸也有一位女郎,却不是祝吟。范翕不解,私下询问兄长这女郎又是谁。他小小年纪,颇有些兴奋,以为兄长左拥右抱,既有祝吟姐姐,又爱其他女郎。这正是他的榜样嘛!
谁知范启淡淡道:“若是无意外,她便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乖一些。”
范翕诧异:“那祝姐姐怎么办?”
范启奇怪低头:“什么怎么办?政治联姻,哪有什么儿女私情?你一个小孩子,整天在想些什么?”
范启沉思一下,觉得是有人教坏了小公子。范启干脆叫来弟弟的仆从们,将人排查一遍,又训了一遍。这一查下来,倒真发现有些仆从看范翕年幼,以为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就当着范翕的面讨论一些不适合范翕知道的事情。
例如一个岁的小孩子,他能知道什么叫“左拥右抱”?
范启严厉训斥了一通,将弟弟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再三提醒,不许他们带坏了范翕。
范翕愕然。
他刚接触了一个新鲜大世界,还没看清楚里面的花花内容,就被范启敏锐察觉,将那扇门重新关上了。他本想跟范启闹一通,却又不想给那个陌生的太子妃看笑话,只能恹恹地听兄长安排了。
当日回到宫中,范翕掉头就走,不想和哥哥多说一句话。范启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吩咐人,让人去查七公子的宫殿,看是不是仆从在七公子的宫殿中也藏了些什么书。同时,范启想起来,干脆让整个王宫都排查了一遍。
这事情就弄得有些轰轰烈烈了。
当晚周天子面见范翕,问起范翕功课后,就提起太子为何要排查王宫的事。周天子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幼子,手中翻着一本竹简,慢悠悠问:“你兄长下午带你去了哪里?”
范翕答:“去见未来太子妃了。”
周天子扬眉,略微顿一下,问:“你觉得未来太子妃如何?”
范翕并不怕父王,父王高坐王位,他也跳了上去,非要挤到父王身边坐着。周天子放开手,范翕站到他怀里,就惊讶地看到父王在看一本写满人名的册子。而周天子停留的这页,竟有“祝吟”两个字。
范翕心中一动。
他偏头问父王:“你是不是想给哥哥娶祝姐姐啊?我喜欢祝姐姐啊!我觉得太子妃是祝姐姐就挺好的。”
周天子面无表情:“这话是你的祝姐姐教你的,还是你兄长教你的?”
范翕道:“没有啊。是我喜欢祝姐姐。”
周天子若有所思。
他叹一口气。
他对长子的婚事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记得梦中时长子的两次婚姻,第一次婚姻甚至闹得十分不堪。第一任太子妃年少时嫁太子,本想着齐眉举案,谁知太子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如何都捂不热。偏太子妃少女情怀太深,总和太子闹。太子妃一边装贤惠,给太子纳妾一边又吃醋,不许太子去睡任何人。经常闹得太子很莫名,不知她是何意。到最后,太子没什么,太子妃反将自己气得一病不起。
这才有了第二任太子妃祝吟。
祝吟除了身世差些,其他什么都好。既不给太子添麻烦,还能与太子说说笑笑,不追着太子要什么情什么爱。
周天子深知太子此方面像极了自己,天生对情迟钝,甚至没什么感觉。
周天子只是可惜本以为范启会因为祝吟,来求他一下。
谁知范启依然如梦中一般,意识不到。却是范翕求了周天子。
周天子低头问幼子:“祝吟身份太低了。你兄长娶了她,不说没助力,反而会多了累赘。你还觉得好?”
范翕眨眨眼。
他只道:“反正祝姐姐脾气好,比某些人好说话。某些人怎么道歉都不管用,我再不想理了。”
周天子产生了兴趣,追问幼子。范翕本就委屈,立时迫不及待地向天子告状。他和自己的父王、兄长都不一样,天子和太子感情淡漠,他却感情十分丰富细腻,有时候让天子诧异十分。
这个感情天生丰富的小孩子说到伤心处,简直肝肠寸断,躲在周天子怀里,都开始偷偷抹眼泪了。范翕呜呜咽咽半天,简直恨不得吟诗作对以抒情怀。
碍于他肚子里没什么真才实学,才悻悻然作罢。
周天子震惊万分之时,还听范翕委委屈屈地饮泪:“她不和我说话。她怎么这么坏啊?”
周天子:“”
他觉得可笑:“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玩闹有什么要紧?你是不是欺负玉儿了,她才不理你的?”
范翕震惊了,他跳起来嚷道:“我还敢欺负她?我说一句她就给我甩脸子,就不理我!我还敢碰她一下么?我胆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她不是恨死我了么?”
周天子一噎。
没想到小孩子的感情居然这么复杂。
他竟有些搞不懂范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