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1.1(1 / 2)更爱美人纤阿首页

燕王死了。

与九夷一战,燕王兵败于九夷被九夷所掳所杀。

这是卫天子向天下宣告的说法。

玉纤阿与其他人一样当消息从宫中传来时她才知道。彼时她正跪在苇席上,面前案上摆着一副樗蒲。侍女立在外成渝站在云母屏风后传消息。玉纤阿闻言手中所持的玉石棋子轻轻“砰”一声摔在了枰上。

成渝神色凝重心里焦灼,盯着屏风后女郎的身形。

他尽量将语调放缓但心中已乱六神无主。想来玉纤阿当和他一样公子真的死了么?

屏风后纤纤绰影闪动一会儿,玉纤阿从屏风后走出时成渝见她微吃了一惊。因见玉纤阿身后跟随的侍女抱着一件女式斗篷这架势显然是玉纤阿要出门的意思。

玉纤阿看成渝一眼说道:“此消息必然让众属臣惊惶,不知所措。我此时当出门,与诸位谋士大臣会面,稳定大家的情绪使诸位郎君不要惊慌如往日一般行事便是。”

成渝唇翕动一下却没说什么。

他忍着自己的一腔焦虑,陪玉纤阿一起出门,登上各家府邸。玉纤阿与这些范翕手下的臣子私下见面,轻声细语地安抚大家情绪,说此事只是天子的说法,待有了证据,她再向众人解释。然如今,不管燕王殿下是生是死,洛邑之局不可乱。

玉纤阿身为燕王后,她天然代表着燕王。而她一贯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她耐心地一一登门,众人便都有了其他猜想。想定是此事是燕王用来麻痹天子的,不必当真。众人平静下来,理智恢复后,又和玉纤阿讨论了一下政事。见玉纤阿谈吐清晰、见解不浅,众臣都有些惊喜。

夜里,玉纤阿才坐马车回到燕王府。

夜凉如水,月明风清,梧桐树影婆娑摇动,玉纤阿行在院中,身影纤长孤寂。

成渝这才低声问:“没有尸首,只是天子给的一个说法,未必可信。可要我出洛一趟,亲自去寻公子,弄清真相?”

玉纤阿摇头,轻声:“不必。你的责任是保护我的安危,公子身边有吕归,他武艺远胜于常人。若吕归都没有消息,我们不必想太多。”

成渝皱起的眉微松动。

他不安地低声:“或许你说得对,公子并没有死,这只是计谋。”

玉纤阿轻轻嗯一声:“无妨,不论飞卿如何,我该做的事,都不会停下。”

玉纤阿稳定了臣子们的情绪,又稳定了成渝这样的人物的情绪。燕王府邸上下因玉纤阿的坚定,而相信燕王一定是另有计划,他们不必担心。

夜深了,玉纤阿回到自己的房舍。

关上门,点上灯烛。她让侍女们退下,一人弯身,从一黑匣中翻出一卷书。其中有范翕给她写的信,也有她昔日给范翕写的信。她将这段时间给自己写的信重新读一遍,从字里行间猜他的状况。她又拿出自己曾写给他、被他收起的信件。

读起这书信,便仿佛见到昔日二人于灯烛下伏案写书的样子。

玉纤阿捧着竹卷站起来,她卷着竹简,在屋舍中踱步。

几多焦虑,几多难言。

她来回地踱步,手指不断地抚摸手中的书信。

她在心中说无妨,无妨。

他一定没事的。他出洛前就知道卫天子不安好心,他会提防的且她之前给他写过信,也提醒过他卫天子和齐国要对付他。范翕不是傻子,他已经察觉到,他必然小心。

可是玉纤阿焦虑。

若是他大意了呢?若是他突然犯了病,神智恍惚,记不清楚事情了呢?若是他自大了,急功近利了,中了敌人的计呢?

若是传舍传信太慢,她的信还没有交到他手中,范翕没有看到她的提醒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帷帐纱帘飞动,玉纤阿捧着卷轴,在屋舍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她染上了范翕一样的毛病,心中不安时、惊恐时,就要来回踱步,就要百思百虑。玉纤阿稳定了旁人的情绪,可谁来稳定她的情绪?谁来让她不要害怕?

玉纤阿告诉自己无妨、无妨。

范翕一定没有死。

而即便他死了……也无妨。

她还是会为他报仇,为他除掉卫国和齐国。她的计划不会因此发生变化,她若是爱他……就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女郎来来回回地踱步。

良久,她忽然捂唇,一丝红血从唇角渗了出来,落在了手心。玉纤阿俯眼望着自己吐了的这口血某一瞬间,她眸子潮湿,忽然体会到了范翕吐血时的心情

她夫君每次难过时,该有多绝望。

玉纤阿脸色苍白,垂下的长睫颤抖。她握紧拳头,又不动声色地将喉间血咽下,将唇角的血迹擦干净。

她情急之下吐了血,但她知道自己身体很健康,并没有任何事。不过是……心焦而已。

然她仍要帮范翕继续撑下来

北荒之地,九夷偏南的部落帐篷,燃起了重重大火。火光席卷整片草原,无月之夜,黑压压的军队包围九夷。趁九夷不备,开始了黑夜中的这场无声杀戮。睡梦中的九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突然闯入的大卫军人所杀。

大火冲天。

烈焰灼人。

吕归带着军队相迎,被血染红的杀戮场中,他终于等来了从火海中走出的青年公子。

衣黑,面白,戴着黑斗篷,将瘦削清逸面容遮得朦胧。

吕归迎上去:“王上!我们拿到证据了……”

斗篷下面容清隽的青年,自然是范翕。他亲自走一趟九夷,把自己当成阶下囚去遭了一趟牢狱之灾,若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未免让他震怒。

范翕淡淡地嗯一声:“我们走。”

吕归看眼身后的杀戮场和火海,迟疑:“这些人……都杀尽么?”

范翕面容藏在黑暗中,阴冷如毒蛇,他笑得轻柔又病态:“当然。九夷非我族类,没有了利用价值,当然该杀尽。”

他幽幽道:“九夷不灭,我心难安啊。”

吕归打了一个哆嗦。

他拧着眉,看了眼旁边的范翕。

黑暗像是范翕的主场一样,范翕在洛邑时还算正常,但杀戮一开始,就点燃了范翕骨子里的激动战栗。他性格中本就有阴冷扭曲的一面,常年压抑,因母亲耳提面命。但母亲已经死了,没有人能控制范翕。灵魂中那个魔王一般可怕的青年,早就醒了过来,睁开了眼,兴奋又倦怠地凝视着这个修罗场。

死的人越多,范翕越安心。

吕归虽明知这些异族人和齐卫联盟,确实该杀,但范翕这般杀人不眨眼、越杀越兴奋的行为……仍让吕归生起警惕。

提醒自己不可惹到范翕。

吕归再问:“接来我们去哪里?”

范翕噙笑:“去齐国。”

他幽幽道:“齐王还不知道和他合作的九夷这个部族被灭的消息吧?我们去齐王都,给齐王一个惊喜。我之前和齐国一公子交了朋友,他很喜欢我这个朋友,当很欢迎我去他家中做客的。”

吕归:“……”

范翕这语气低怅、目中带着恶意笑容的样子,看着真是危险。

却是范翕上了马,突然想起一事,提醒吕归:“玉儿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假死的消息?传信给洛邑吧,让她莫要惊惧担忧。”

范翕喃喃自语,语气幽幽而怅然:“我可不能让玉儿担心。”

洛邑中的消息,仍是燕王已逝。

成容风姐弟二人为此担心玉纤阿,成宜嘉更是提出要来燕王府住,陪玉纤阿两日。玉纤阿以“姐姐坐月子,不宜忧心”为由,拒绝了成宜嘉又以“处理燕王府内务”的理由,拒绝了成容风要接她回成家住两日的建议。

玉纤阿自然不想和成家姐弟二人走太近,她现在忙着杀卫天子、报复卫国一事,整日和范翕的手下人马私下见面,制定计划。若是成家姐弟掺和进来,自然不方便玉纤阿行事。

成家姐弟见妹妹情绪尚好,在得知范翕已逝的消息后,玉纤阿并没有悲痛至极,两人意外时,又有些宽慰,便放心让玉纤阿仍住在燕王府。

玉纤阿自然想让成家搅和进来,要自己的哥哥帮自己复仇。但是现在还不是机会……她还要等最合适的机会。

然而卫天子等不下去了。

卫天子再三确认范翕被九夷所掳,必死无疑后,就再也无法忍耐,想要玉纤阿入宫。他早已发现玉纤阿不是他以为的单纯浅薄的女郎,但是无妨,他不介意玉纤阿心思多。成为他后宫夫人,日后不过是和后宫妃嫔们勾心斗角,女郎心眼多些也好。

燕王已死,玉纤阿无人可依,自然应该依靠自己。

不过明面上,卫天子自然不会表现得痕迹那么重。

他再一次假借卫王后的身份,说卫王后很担心燕王后的状况,想要燕王后进宫住一段时间。

同时,天子要收整燕王府,要看范翕的府邸,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简而言之,说得再好听,实际行为也是抄家。

燕王府所养的谋士和门客们震怒,王宫派来的卫尉到了燕王府门口,门客和谋士们立在府门前怒斥天子卑鄙,岂能在此时抄检燕王府。卫尉对他们这些文人不屑一顾,直接让军士们撞开府门,便要铁蹄踏入燕王府。

然而燕王府府门砰然倒地时,尘土飞扬中,府门外的卫尉统帅一怔,因他看到貌美的女郎立在府门后的大院中。

而女郎身后,林林总总,府中卫士手中持刀持剑持盾,黑压压一片,与府门外的王庭卫尉对峙。

卫尉统帅一惊,他先被那女郎容色所惊艳,猜到此女便是冠盖洛邑的有名美人,燕王后玉女。但紧接着,统帅就被燕王后身后的阖府卫士所震。卫尉吼道:“君夫人,不知此举何意?我等奉天子之命,来收燕王逝后的这座府邸。君夫人何以公然抗旨?”

玉纤阿先伏身,向府门外的军士们行了一礼,然后柔声:“我既尚在燕王府,我夫君自前朝做公子时就住在这里,做了燕王后仍是这座府邸。此府是我夫君的地盘,若是妾身今日让尔等收走了这里,我夫君回来,我如何向他交代?”

卫尉统帅没说话,另有一队人从军士们后方挤了前来,苦哈哈地面向玉纤阿:“夫人,王后怜你丧夫之苦,特让我们接夫人进宫休养。夫人就不要管这里的事了吧?”

玉纤阿面容如水,她冰雪般的眼眸望着府外两拨人。大袖络绎纵横,她向前迈一步,众人都被她美色所慑。盯着女郎时,听玉纤阿反问:“不见我夫君尸首,为何说我夫君已亡?我不承认我夫君已逝,又谈何让出我夫君的府邸给你们?若想让我退后,便让我见到我夫君的尸首,我才认。若是诸将做不了主,那我身为燕王后,便不能放任你们擅闯我府邸了。我府上郎君们,纵是敌不过诸人,也要试一试。”

她朗声:“且让天下人看,你们是如何欺辱我这个弱女子!”

卫尉统帅脸色如土,半天说不出来欺辱弱女子?

现在是谁在欺负谁啊?

来迎接玉纤阿入宫的内宦,却和玉纤阿是老熟人了。因为这段时间,天子经常派他们来烦玉纤阿。初时听闻能够见到美人,宫中宦官们都排着队争着抢着这差事。后来因这差事总是不能办得漂亮,内宦们都有些怕玉纤阿的嘴了……这燕王后,嘴也太伶俐了!

回回都不能让天子满意。

天子就将怒火发泄到内宦身上。

现在宫人都知道,来燕王府见燕王后,根本不是什么美差,而是苦差。

卫尉统帅第一次领教玉纤阿的本事,他冷笑一声,觉得一个小女子而已。他示意自己身后人向前,当即看到府门内,玉纤阿身后哗然,所有卫士举起了刀剑。统帅连忙叫停,怒喝道:“君夫人!你这是抗旨!你要如何向天子交代?”

玉纤阿含笑:“我不必交代。我只用保下我的府邸,府中卫士何时尽战死于诸位郎君的铁蹄下,没有人再能拦住郎君们踏入我府邸的步伐,纤阿一介小女子,自然不敢以身相试。到时纤阿自然会自刎于庭,向天子交代!”

府门外的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