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烨伸头朝船舱中看了看,视线却被一个锦绣的大屏风给遮挡住了,忍不住又嘲笑道:“这舱中不会埋伏了刀斧手在等着我们吧?郭某可告诉你们,毁掉罗盘只需一念之间,若是你们敢起什么不必要的心思,休怪郭某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虞青儿一挑眉,终于露出了不耐的神色,不过还不等他开口,一个颇具磁性的声音,已经从屏风后响了起来:“郭副尉莫要多疑了,鄙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何况以你身边诸位的身手,这船太小,便是塞满了刀斧手,恐怕也拦不下诸位吧?”
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郭烨自然也不能输了场面,冷哼一声,手扶横刀,昂然而入。
绕过屏风,他果然看见了久违的纪青璇,她倒是没有受什么委屈的样子,也没有被捆绑,但却坐在一旁,默默地饮茶,一脸生闷气的表情,尤其是看到郭烨之后,更是露出羞愤之色。
显然,这个要强的女子,是在为了自己一时不慎遭了算计、拖了郭烨等人后腿的事情在自责了。
不过此时郭烨也无心更无暇安慰她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坐在纪青璇斜对面的一名男子吸引了。
此人峨冠博带,装束古雅,浑身上下,充满了那种博学鸿儒的气息,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郭烨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容貌却是高鼻深目,与西域那边的胡人颇为类似,中土的儒雅和西域的蛮横,在此人身上达成了一种完美的统一,让他拥有了一种极其吸引人的气质。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郭烨打量了此人几眼,警惕地问道。
“鄙人于而今的中原,不过是客居了,名号什么的就无所谓了,反正也无人认识,郭副尉称我李客就好。”
“李客?”郭烨盯着他,诧异地问道,“你是李唐宗室?”
虽说当下已是周武的天下,但“李”姓依旧与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既说了一个化名,又何苦一定要去招惹这个姓氏,随便胡诌一个岂不更好?这也难怪郭烨会心生疑窦。
但是再观眼前人的模样,面目中却透着浓浓的异域风味,怎么看都不像是李唐血脉,这下郭烨倒是不好判断了。
“郭副尉机敏。”
李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微微一笑,道,“家祖正是隐太子,不过自玄武门之变后,鄙人祖上不得不阖家远避西域碎叶城,以粗鄙商事为营生,这许多年下来,也算薄有资产,直到这些年时过境迁,方才生出再涉中原之心。”
“隐太子?”
郭烨一愣,随即冷冷道,“想不到隐太子居然还有后人在世,不过你们能
放下杀祖之仇,与李唐携手,倒真是大出郭某意料之外。”
隐太子就是李建成,在高祖皇帝平定天下的战争中,也算是出力良多,与太宗不相伯仲。天下初定之后,便被高祖皇帝封为太子。不过在玄武门之变中,他不幸被太宗皇帝诛杀,死年三十岁。 贞观二年,太宗皇帝念及兄弟之情,追封其为息王,追谥"隐",贞观十六年,又追赠为皇太子,因此称其为隐太子。民间传说是其五子一并遇害。没想到死后香火不绝,竟还有一支后人传世。
“家祖与太宗皇帝一母同胞,玄武门之变虽血腥,但时过境迁,连太宗都已作古,当年之人也都不在,便是揭过也自无不可。”李客淡淡道。
“哦?阁下还真是豁达。那我且问你,你与虞娘子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称你为主人,但是据我所知,这支隐卫在太宗在世之时便已存在。那是你怕是没有胆子将手伸得这么远吧。”
“这是自然。但郭副尉莫要忘了,李某亦算是李唐宗室。自然有资格使用鬼面令,至于我这鬼面令牌是从何处所得,那便不劳郭副尉费心了。须知,李氏再多纷争,那也是我李氏内部之事,但这天下,却不能旁落他人之手,牝鸡司晨之事,更是难以容忍。”
“呵,说到底还不是利字当头。”郭烨不屑道。
“郭副尉若硬要这么理解,李某也无意辩解。不过,郭副尉也莫要忘记此行目的,若想将佳人带回,还是把李某所需之物交出来吧!”
此言一出,郭烨还没说什么,纪青璇已经猛的抬起头,露出了极为屈辱的表情,咬牙一字一顿道:“今日之赐,来日必有厚报!”
李客也不在意,只是敲敲案几,对郭烨伸出了手。
“慢着。”
郭烨给纪青璇递了一个脸色,然后对李客道,“在交易之前,郭某还有几处疑惑不解,还望阁下能不吝赐教。”
“请讲。”李客不知是不是觉得胜券在握,却是半点都不急了。
“依阁下此前所言,郭某是否可以理解为,最近在长安洛阳等地兴妖作怪之人,皆是由你所指使的,目的就是为了撼动陛下的统治?”
“给诸位不良人造成困扰了,实非李某本意,在此抱歉了。”李客自矜一笑,却是从侧面认可郭烨的指控。
郭烨一咬牙:“那昔年孝敬皇帝之殁,总不会是你的手笔吧?”
“那倒不是。”
李客微笑答道,“那时李某还在碎叶城里卖干果呢!对此却是不甚了了。”
“那当年此事究竟是不是李唐宗室所为?”郭烨毫不放松,追问道。
“些许陈年旧事,其中隐情颇多,实非李某能解。何况连孝敬皇帝的同辈,都多有离世之人。郭副尉又何必苦苦追索呢?”李客这次却是不上当了,
只是给了郭烨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见此情形,郭烨也知自己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故意露出一副不服输的表情,道:“我这几位兄弟姐妹皆是一时好手,阁下与我等孤身相见,难道不怕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绑了阁下以求脱身吗?”
“哈哈哈……”
李客闻言不由得发出一阵大笑,道,“诸位的身手,李某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此时画舫已至伊水江心,此时正是涨水之时,外面就是涛涛江水,来时李某已有交代,只要诸位有半分异动,李某的手下便会凿沉了画舫,到时诸位便是天大的本事,也大不过这长河大水吧?诸位身娇肉贵,又何苦跟李某这等卑贱之人行同殉的蠢事呢?”
郭烨闻言,不禁脸色铁青,走到窗边一看,果见画舫已至江心,两岸都已极为遥远,这等距离,以几人的水性却是万万无法横渡的了。
“算你狠!”
郭烨佯怒,取出罗盘和七枚玉戒往李客身前一掷,道,“东西给你,大家后会无期!”
“多谢了!”
李客接住装罗盘和戒指的布袋,细细查验了一番,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画舫上吃食酒水一应俱全,还请诸位稍待片刻,待李某去远了,诸位再下船也不迟。”
说罢,他便起身匆匆而去,不片刻,一叶扁舟从画舫上放下,由一个通体黝黑的昆仑奴执浆,载着他与虞青儿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尽头的雾霭之中。
“倒是谨慎。”郭明失笑道。
“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纪青璇一把揪住郭烨的袖口,不甘心地问道。
她一生高傲,这次被人当成人质,实在是生平的奇耻大辱。
“纪娘子莫急。”
郭烨把她安抚下来,又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取出几封书信递给裴旻道,“裴老弟,今日虽无甚大事发生,但也多得你在一旁壮胆,郭某才有底气说话。多谢之言,郭某便不再多说了,这后头的事也自有其他人会料理。只得一件,就是郭某在长安洛阳尚有些亲友,此番却是不便当面告辞了,还请裴老弟辛苦一趟,替我们转交告别。”
裴旻接过书信,应了下来。
然后郭烨才回过头,对一脸茫然的纪青璇道:“纪娘子莫要气苦,且随郭某远走天涯,郭某自会替你出了这口气,顺便还让你看一场好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