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随手拿了一条长长的凳子,乡巴佬们昨夜就蹲在这条长凳上吹牛打屁。
伯文金斯看了一眼,也没觉得那条凳子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罗夏搀扶着他,到了酒馆外面的空地上。
站在门口的两位值夜骑士听到动静,立刻准备上来行礼,却被伯文金斯挥手遣散了。
罗夏把伯文金斯放到了长凳上,自己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旁边。
从二楼一路下来,罗夏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伯文金斯的力不从心。
他太虚弱了,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罗夏身上。
两人坐在长凳上,太阳还没有出来。
周围没有一丝的风,一切都静悄悄的。
酒馆对面就是一座矮矮的山,远远看去,山的上空被一层薄云笼罩着,就像一层朦胧的帷帐。
一旁枯荣参半的老树上泛着微微的绿意,树梢枝头微微有些湿润,霍格镇已经很靠海了,清晨的水汽较之都兰要重得多。
罗夏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能嗅到脚下泥土的味道。
“罗夏先生,我很羡慕你。”伯文金斯的声音柔和地在罗夏身边响起。
“羡慕我?”罗夏扭头看了他一眼,脸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少爷,你可能并不知道我的身上有些什么故事。”
伯文金斯闻言,也扭头看向了他。
他浅棕色的瞳孔如水般温柔,在他的注视下,罗夏的心底忽然平静了些。
“至少,你还能活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伯文金斯的声音里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只有一丝淡淡的不舍与遗憾。
“你”罗夏第一次斟酌着用词,他下意识地不想在伯文金斯的面前说一些丧气话。
“我要死了。”
伯文金斯扭开了头,继续看向被薄云笼罩,但已经渐渐泛红的山尖。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那个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罗夏张了张嘴,然后选择了合上。
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需要说话。
随着伯文金斯的目光看去,山尖那边,云雾缭绕,红光微现,美丽极了。
“罗夏先生,你说我的生命有意义吗?”伯文金斯喃喃道。
暗淡的天光映在脸上,他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眶周围的黑色也多出了不少,脸颊更是削瘦到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浓浓的暮气缠绕着这个本该是最灿烂年纪的贵族少爷。
罗夏摇了摇头,说到:“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你。有没有意义,自己说了才算。”
伯文金斯洒然一笑,浅棕色的瞳孔越发温和,他仰头看着天空:“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的身体好上一些,父亲会不会来看我一眼?再强壮一些,母亲会不会来见我一面?为什么都是雷明家族的后代,只有我天生体弱多病?我很困惑,也很不甘,我看了很多书,记下了很多知识,我相信自己不会比任何一个兄弟差”
“我相信,如果我有他们那样强壮的身体,我一定会成为南境最有名的将军不,元帅!”伯文金斯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罗夏怔怔地看着他,又仰头看了看已经露出阳光的天空,也许是霞光的映衬,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伯文金斯苍白的脸此刻竟多了几分血色。
“然后他们会为我骄傲,他们不会再隐瞒别人,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名叫伯文金斯”
他笑了笑,猛地一阵咳嗽:“如果有那一天,我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换回一个健康的身体,然后成为他们的骄傲。”
他松开捂住嘴的手,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