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目光坚定的几分,抬起头问道:
“严伯,各司都有何准入门槛吗?”
“当然。”严老点了点头。
周然眸光闪烁了一下。
严老继续说道:
“礼司会制订纳奴标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所以你小子也不用套我话了。”
严老瞪了他一眼,“岁数不大,心眼不小。”
周然面容一僵,尴尬了笑了一声。
“不过,我建议你进礼司的秉笔。”
严老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周然歪着脑袋,皱着眉头道:“按您的话说来,内司应该是最好的地方,礼司的秉笔,应该不会让一个新进的下人进入吧。”
听到周然的话,严老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果有机会,你自会知晓。”
“好吧。”周然无奈的摊了摊手,显得颇为可爱,“我会进礼司的。”
周然这话,不是承诺,不是誓言,只是一句普通的回应。
严老稍稍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惊讶。
一个月的相处,严老对于周然的聪慧早已知晓。
更何况,天才孩童,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严老似乎想起了什么,默默无言,静观屋檐冰雪消融。
周然偷偷的瞥了他一眼。
严伯,我只是答应进礼司,可没说要进秉笔啊!
……
时间一晃而过。
定北王府,东门。
周然抬头望去。
朱门红漆,“东门”两个苍劲浑源的楷书大字,庄严肃穆的刻在红边楠木匾额上。
左右两边,是绵延不绝的深青色墙壁。
王府外当值的护卫黑鳞盔甲遍身,腰别长刀,表情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看来就是这里了……”
周然喃喃自语。
出行之前,他婉拒了严老提供的整洁衣物,穿的仍旧是那件破旧的棉袄。
用周然的话来说,“奴仆还是得穿的差一些。”
虽然衣服破旧,但好在洗干净了,看起来倒不是那么邋遢。
而且周然休养月余,清秀的面孔白里透红,坚实的身躯挺拔矗立,在一群瘦弱的孩童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除了个头稍矮了一些。
我这身高在十岁左右这个年龄里也不算矮了吧,这些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看了看周围普遍高出他半个头的孩童们,周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府门口陆陆续续的聚集了百来个孩童,大多数出身贫寒,衣冠简朴。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童出身寒门,年龄不大,但大多比较早熟,心里多多少少清楚接下来的命运。
弱冠之年,便要和亲人离别,承受分隔两地,甚至是再难相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孩童们便悲伤不已,有些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内心的苦楚,而有些孩童,却已经忍不住痛哭流涕了。
根据周然的目测,这群孩童中,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孩哭的最凶,他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得还算齐整,只是一张小脸上鼻涕眼泪齐飞,一只小手死命的抓着身旁一个小女孩,看起来颇为凄惨。
被他拉住的小女孩差不多和周然一样大小,身型瘦弱,头扎一个整齐的少女发髻,身穿带着几个破洞的红色短袄,虽然破旧,但是整洁干净。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眼中似有泪花闪过,强忍着别离之苦,一只洁白却略显粗糙的小手安慰似的抚摸着小男孩的头颅。
两个孩童旁,站着一男一女,好像是其二人的父母。男人穿着粗布长衫,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他时不时的看向小女孩,神情颇为不忍。女人布衣荆钗,略有一些姿色,只是长着一双三角眼。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偶尔瞥到小女孩,也是不屑和厌恶。
因为这一家四口人离周然不远,所以这几个人的情形被他尽收眼底。
小女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转过脸来,正好对上了周然绅士……咳,审视的目光。
小女孩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楚楚可人。
蜡黄瘦弱的脸颊顿时增色了不少。
额,好像被人发现了啊。
周然脸皮贼厚,被人发现偷窥之后,也并不觉得尴尬,他没有收回目光,甚至还朝着小女孩咧嘴一笑。
小女孩好像从未遇到过这种温暖纯真的笑容,脸颊两侧稍添了几分红晕,一双大眼睛慌忙躲闪,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匆匆转过头去。
稍微看两眼就会脸红,古代的女孩子就是单纯啊!
周然摸了摸下巴,欣慰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的母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来,不屑的瞥了周然一眼,又低下眼角,嗤笑一声,嘴巴微微张合。
广场上比较嘈杂,周然并没有听见这个身如圆规、眉眼上扬女人的话,但是根据那颇为浅薄的嘴唇动向,周然勉强猜出了,大概是“狐狸精”三个字。
那男人瞪了女人一眼,好像想说点什么,女人冷笑着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敢说我一句试试看”,男人酝酿半天的话,最终吞到了肚子里,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好像服软了一般。
小女孩咬了咬下嘴唇,大眼睛扑闪着闭合在一起,似乎是有些难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收回目光,默默的摇了摇头。
……
远处,一队人马向王府行来。
最前方的是一位骑着雪白色骏马的少年人,白马神骏,身形健美,马首长而宽大,雪白色的毛发披在全身,像是行走的一团白雪。
少年人身着彩锦长衣,头戴金边银制头冠,相貌堂堂。后面则是一座由八个轿夫抬起的红绸蓝纹相间、中间绣着莲花布面的四方大轿,那布匹看起来细腻柔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八抬大轿旁,跟着一位中年男子,他头戴黑色长冠,身着飞鱼服,面白无须,长相阴柔,一双狭长的眼睛如鹰鸷般目视前方,行步轻盈,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一点声响。
阴柔男子的后面,一队灰色盔甲的将士紧随,为首之人头戴红顶黑铁帽,看起来大概三十露头的年纪,神情沉静而刚毅,腰别制式长刀,随着身下灰色骏马的移动,鱼鳞般的盔甲“哗哗”作响。
后面的一队将士行军整齐划一,步伐沉稳,显然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
一队蓝衣粗布的脚夫则处于队伍的最后,他们每两人一组抬着一台红木箱。粗略看来,大概有十几台木箱。
四月初的北方,还是非常寒冷,但是脚夫的额头却聚集的细密的汗珠,他们抬着木箱前行,一侧肩膀呈现一个“凹”的形状。就连碗口粗的支撑木柱也向中间弯曲,木箱却没有丝毫晃动,足见其重量。
……
王府东门,一位身穿蓝色下人服的下人,从王府内走出,和护卫垂耳说了什么。
护卫点了点头,便向前一步,大吼道:
“时辰已到,参加王府奴仆选举的人进府门!”
孩童们似是知道要发生什么,面容悲戚,哭声阵阵。
站在周然不远处的小男孩,更是哭着喊着拉住小女孩的胳膊,男人无奈的摇着头,而女人则冷着脸拉住小男孩的胳膊,强行把他拽住。
“王府重地,不得嘈杂!”
护卫皱了皱眉头,握紧腰间大刀,冷冷的环视四周。
那冰冷的感觉几乎要刺入骨髓,众人噤若寒蝉,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样,都止住了议论。
“还不快进王府!”
护卫又冷着脸提醒一句。
孩童们还面带不舍,跟随而来父母则忍痛甩开胳膊,把自家孩子推向队伍中。
那个小男孩仍旧哭哭啼啼,只是被身旁的母亲抓住了胳膊,无法再行动。
小女孩深深的看了看小男孩,转身加入了队伍。
……
气势浩荡的队伍缓缓的行至东门,吸引了行人们目光,大家忍不住相互打听。
“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看行路的方向,应该是去定北王府。”
“去定北王府?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咱们王爷不是有一位女儿吗?”
“你是说明月郡主?”
“对,就是这位郡主殿下。但是你知道吗,这‘明月’的封号是皇上钦赐的。可是因为咱们大启朝的祖制,受封的年龄必须年满十二岁,所以御赐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皇上派来的人?”
“按照时间来算,明月郡主今年也应该十二岁了,所以,这队伍很有可能便是皇家队伍!”
……
在有人猜出了是皇家队伍之后,大家议论的声音就更小,生怕惊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而就在此时,一声孩童的呼声却突兀般响起。
“姐姐!”
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如同泥鳅一般,钻出人群,突兀跑到了路中央。
“飞儿!!!”
“致飞!!!”
“弟弟!!!”
三声惊呼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