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一直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他的眼睛通红的,是刚哭过的,我还以为是刚挨了打。
小哥哥看着我的笑,可能刺痛了他心里的痛,他严肃地吼道:“你还笑。”
我被这突然的吼叫惊呆了,一下子收了笑容。
我嘴里问着:“爹怎么没来接我?”
我看到小哥哥眼里的泪水再次涌起,只是强忍着没有流泪。
我把那些猪草放到渠沟里去用清水清洗,然后来了一个啊婆也来洗东西,哥哥站在一边等着我,我问他的问题他一直没有回答,他也许不想让我难过吧。
我听到啊婆问他:“你爹还没有醒?”
“没有了。”哥哥含着泪水说着。
“哎,好好的人怎么就那样了呢?”啊婆叹息着。
哥哥不再说话,也没有催我,只是安静地呆着,但我知道他一定无法接受今天发生的事情,父亲去世了,永远离开了我们,他正在痛苦。
而我听到他们的讨论,心里也一直在犯嘀咕,父亲怎么呢?父亲出什么事呢?但是我没有开口去问,十二岁的我,对生死有概念了,但又很模糊,还没有意识到去世就是永远离开了。
以前别人家死了人,伤痛的只有大人,可开心的永远是我们小孩子,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没有死亡,而这一次却是我自己,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也是从那以后我讨厌参加葬礼。
等我弄好了猪草,然后哥哥只是默默地走了过来背了起来,我也没有再露出天真的微笑了,心里的疑问也不敢去问了,只能埋葬在自己的心里。
就那样,我们一步步往家走去,那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沉重,整个路程,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哥哥再哭,而我只是压抑着自己。
在拐一个小弯就到家了,我看到我们门前有很多人在忙碌,越来越近,我看到我们门前摆了很多桌子,还有很多凳子,还有我们队上的人基本上都到了。
一步步靠近了,我走到了院坝边上,有些人跟我打着招呼,但他们是笑着的,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穿过人群。
我从这些人的缝隙看过去,看到我们的堂屋大门大大地开着,因为有门槛,我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只能听到大姑姑的哭声。
我一步步往堂屋大门走去,越来越近,我看到了父亲的头,然后看到了他的胸膛,然后看到了他的腿,然后看到他的脚。
他睡在地上干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难道父亲也在撒娇吗?他怎么不起来。
他的脸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我只看到大姑姑趴在他的身上痛哭,可是怎么拍打他,父亲都没有反应。
他没有任何感觉了,他走了,他就这么突然地走了,世上最爱我的人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连我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时的我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别人的眼里,我应该需要大声哭泣,我也觉得我应该哭倒在父亲的身边,才能体现我也是爱他的。
我应该悲痛地跟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才能证明他对我很重要,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还要苟且地活着呢?为何当初没有一起走了呢?
是的,就像所有孩子一样,我没有哭泣,没有痛哭,也没有大笑,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不在意周边人的眼神和笑声,但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我的眼里只有躺着的父亲。
没有人告诉我死是什么,虽然那时的我已经会写那个字了,但我依然不明白那是什么,虽然我看到了父亲已经被所有活着的人认证为他已经死了,跟我们永别了。
但我依然不相信,我只是觉得他还活着,所以我不哭,我的父亲还活着,我为什么要哭了。
我转身穿过我们的厨房,顺着后门一直走到我们房屋后面的房檐下,那里是最安静的,前面是很多人在忙碌,他们是笑着在做自己的活。
我没有去找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已经哭成了泪人,我也知道她一定是被安抚在卧室里,不让她看到父亲的身体,否则她更会崩溃了。
我靠在后院的泥巴墙上,那里长了些野草,一般我们都不会到后面来的,因为只有一米来宽的距离,便与一面坡相连了。
我站在那里,否定着父亲的离去,心里想着该怎样才能找回父亲了,父亲要怎么样才不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