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剩下的一只还争气,能吃能喝茁壮成长,一气长到了二百多斤,
小叔说奇怪啊,明明捉猪苗的时候是个长条的大骨架品种,怎么养着养着就变成这种小骨架肉嘟嘟的圆球了,这种圆球猪长这么大就定型不会再长了,大架子猪能长三百多斤呢!
会计建民叔笑得都呛了烟“这家畜也是随各家人长的,家里人长啥样它就长啥样,你看金钗家怎么买苗都长那种瘦条没肉的大架子猪,我昨儿听她还在抱怨呢!”
说起来这也是有科学道理的,自家的猪吃的跟自家人的伙食相似,体质相似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我家这头猪除了吃剩饭剩菜以外,我们兄妹几个轮流给它打嫩草捞猪菜,
为了我们的新房子,春华和秋实还给它唱歌听解闷,所以它长得白皮细肉脾气温顺。,
村里一般的习俗是过年前腊月二十六杀猪,一来是卖个好价钱,二来是留下些肉好过年,一部分晒干腌成腊肉能吃到来年春天。
可是去年我家猪没有宰,直接叫公社食品站的人买走了,人家相上我家的猪品相好,肉细嫩好出手,给的价钱是最高档次的。
用车拖走的时候,猪在车上被绳子五花大绑,嗷嗷地叫着一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我的心里好难受。
第二天父亲上集回来带回来二斤肉,还有一副下水。说是我家那头猪的,
肉质真的是好啊,卖得俏!
父亲去的时候已经剩下不多了,食品站的师傅眉开眼笑的递烟,说今年再喂的还给他们。
母亲忙着切肉做菜,小婶腌制下水,厨房里热闹起来,香风阵阵。
等土豆烧肉和炒猪肝端上桌的时候,我喉咙里就象堵了一块猪油,一阵阵的难受,
一想到要吃平日里自己喜爱的小猪的肉、小猪的肝,我就有一种想哭的心酸。
所以我夹了些青菜端上碗到门外去吃闷饭,看不得他们狼吞虎咽吃肉的样子,
一年上头唯一次吃肉的机会就此错过了。
但是在队里夜场打谷的时候,给每个社员分了三块蒸肉,母亲舍不得吃,用碗装回来,搁在灶台上后又匆匆赶去劳动
,因为不是自家猪,我吃了一块蒸肉,现在回忆起那味道来,吸一鼻子,空气中仿佛还飘荡着那股浓浓的香味。
队里出工的大人们回来了,汤饭盛上桌,奶奶总是最后一个吃,
一家人围坐端起大粗碗喝起来,粗碗里炒着包菜,水煮熟的叶子软耷在汤水里,半碗通红通红腌好的剁辣椒醒目的立在桌子中央,
顿顿都是这个饭菜,而且没有一滴油,汤菜在喉咙管里咽得不那么顺畅。
小哥雪松拿着筷子有气无力地拨弄着碗里的南瓜,挑里面为数不多的饭粒。
爱唠叨的奶奶看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又对着小哥念开了:
“那年闹荒年,你父亲三岁的时候,都饿过去了,是你三奶奶的半碗米汤给救过来的,一粒米度三关哪,你们不晓得过荒年的滋味,野菜树皮都是救命的东西呀“
”好了,奶奶您老都念叨多少遍了,我都快背下来了“我赶紧说。
小哥接上一句”奶奶我替您说吧,三奶奶是三爷爷用一担南瓜作聘礼娶回来的,那时候能有一担南瓜都算是富人了……“。
奶奶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父亲大眼瞪了我俩一眼,我俩都不敢再说话了。
“今天这南瓜还蛮甜的哈”,大哥青松吸了一口汤说。
奶奶爬满皱纹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笑眯眯地说“甜吧,我种在屋后茅房旁边的,肥气足,结了好几个哪,这个是头一个,又大又甜“
“噗“的一声,小哥吃进嘴里的一口汤饭喷了出来,满桌都是饭粒和黄汤。
父亲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一巴掌就照着小哥的脑袋打了过去。
小哥把碗往桌子上一顿,“我不吃茅房里的南瓜,茅房里太臭了,我吃不下去嘛”,小哥委屈地说。
“南瓜长在外面,又不是长在茅房里边,你人小鬼不小,名堂还不少”父亲作势又要一巴掌呼过去,奶奶连忙拦住了。
“你都上学了,老师没教你啊,吃的粮食蔬菜都是浇大粪才能长出来的,你嫌啥呢,要么你干脆啥都别吃了”我逞能地添了一句。
瞬间饭桌上安静下来,在饭桌上提到‘大粪“这两个字,使本来就粗糙的饭食,变成倒人胃口的源头了,大哥赶紧端着碗飞快地跑出了院子,以远离这个反胃的场合。
其实一家人心里都清楚,小哥之所以这样闹,绝不是因为南瓜长在厕所旁边了,而是这无油盐的菜饭实在是味同嚼蜡,
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要活命就得吃东西,有汤饭吃总比吃树皮草根强,比红军长征二万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