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受不了他这般拿乔,无语地摇了摇头,命人去请姬长昼过来。
半炷香的功夫,姬长昼就进了正堂,陆衍目光在他的白发上停留了片刻,颔首招呼:“姬仙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这一样,让彼此都生出不喜的感觉。
姬长昼直接捋气袖子伸手:“我受沈辛夷所托,特地来给殿下解蛊,劳烦殿下让我诊一诊脉。”
陆衍听他直呼素素名讳,眉头不经意皱了皱,但还是伸手:“有劳仙师了。”
蛊道本来就是医道的分支,所以姬长昼不光擅使蛊,也是医道高手,只是往常都是信手杀人的,还真没给人瞧过病。
他三指搭上陆衍的手腕,诊断了半晌,面上浮上几分惊奇:“殿下中的可是望断蛊?”
陆衍点头:“正是。”
姬长昼又搭了片刻,面色奇异,目光在陆衍脸上来回游移,陆衍不避不闪,任由他打量。
姬长昼这才蹙眉:“这望断蛊我倒是会解,只是有几分麻烦,但太子体内的望断蛊好像和我平时用的有所不同容我回去研究一番。”他想了想,又问道:“殿下平时吃的什么药,可否把方子拿来给我看看?”
陆衍又看了姬长昼一眼,这才命人取了药方过来。
沈辛夷一看,就是陆衍平时使的方子。
她听说还有希望,心里宽慰不少,抱拳一礼:“多谢姬兄。”她又客气:“姬兄可用了晚膳?若是没有,就在我们府上用一顿便饭吧。”
姬长昼点了点头。
等吃过饭,他想起按照汉人的规矩,朋友请客吃饭,他得送礼感谢,于是摸出一方巴掌大的瓷坛,递给沈辛夷:“这个送你,记得每日服用,煲汤煮菜都很好。”
陆衍瞧他直接给素素递了礼物,脸一下子就黑了。
沈辛夷也有点尴尬,但又不好不收,硬着头皮接过来,命人送姬长昼回去。
她掀开瓷坛:“不知道姬仙师送的什么礼物?吃食?汤药?啊!!”她惨叫了声。
瓷坛里是密密麻麻的肥虫子,她手一抖,眼看着瓷坛子就要摔到地上,幸亏陆衍反应灵便,展臂接住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大呼小唔”
沈辛夷用力揉了揉脸,才抚平了倒竖的汗毛,把虫子蠕动的那一幕从脑海里删除。
她还吐槽过陆衍送礼奇葩呢,跟姬长昼一比陆衍简直是小天使。
陆衍自觉礼物没被姬长昼比下去,唇角终于扬了扬,命下人把这玩意拿到一边,展臂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现在觉着我还不错吧?”
沈辛夷没搭理他的酸话:“姬仙师是南疆人,不懂京城礼数倒也正常,你还要靠着人家治病,别老臭着个脸。”
陆衍哼了声,修长手指摩挲着她的软腰,淡淡道:“此人不可信。”
沈辛夷惊奇:“你才见了他一面,如何知道他不可信?”
陆衍垂眸:“我方才跟你说皇上迷信一位方士的事儿,我虽没见到这人,太后却说那方士一头白发,来自南疆,如不出意外,那方士就是这个姬长昼了。”
沈辛夷目瞪狗呆。
她没想到姬长昼这样浓眉大眼一脸呆萌的,居然也能混进宫里,她前脚才联络上姬长昼,不到半天就知道他现在是皇上的人,人生也太无常了!
她郁闷:“京城这地也太小了。”
陆衍取下她挽发的簪子,伸手把玩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沈辛夷理了理思绪:“他进宫混只怕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和咱们请他治病不冲突吧?再说除了他,再没人能解你的蛊了。”
陆衍淡淡道:“未必,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让他给我加重病情呢?”
沈辛夷想说你也太多疑了,陆衍捏过她的下巴,他深深地看着她:“总之此人不可信,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沈辛夷能理解他的多疑谨慎,却实在不理解他对自己病的不上心,低头把玩着他腰间玉佩,不言语了。
时间一晃而过,姬长昼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端阳节已经到了。
回鹘使节都还没走,文昌帝为了让他们多见识见识大魏朝的威风,索性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回鹘王子牟烈和公主纳珠,牟烈主动提出:“我们回鹘人骁勇善战,不爱歌舞乐曲,我想请圣上在场中设下擂台,你们臻选汉族勇士和我们精心挑选的回鹘勇士比武作乐,圣上意下如何?”
文昌帝本不想应,回鹘人有伊朗语族的欧罗巴血统,多是肤白高大,体格强健,总之身体素质是很强的,魏朝和回鹘作战多是要统帅的部署配合,单个打起来很难占什么便宜。
他正要想借口推拒,牟烈就一拍脑门:“是我糊涂了,魏朝勇士身材矮自然是比不过我们回鹘勇士的,我不该为难圣上的。”
文昌帝脸一黑,被激到这个份上,他就是不想应也得应下:“魏朝物富民丰,万万之众,如何挑不出几个勇士来?牟烈王子既然想看比试,我命人设擂台就是。”
端阳节当晚,各个宗亲贵胄来用晚宴的时候,果然看到正中一方极大的演武擂台。
等文昌帝宣布宴席开始,擂台左右的数十个勇士立刻吹响号角,两边的勇士大步上台交手。
文昌帝派出的人是从金吾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不凡,论伸手还真跟那个回鹘勇士不相上下,但为人太正派了些,那回鹘勇士眼看战况胶着,忽然抬脚往他下三路踹。
金吾卫自然要防,连往后退了几步,却露了破绽出来,被那个回鹘勇士逮住机会,在他手臂上重重一击,就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金吾卫就被回鹘勇士踹下擂台。
牟烈大笑几声,痛饮了一盏酒,假作宽慰:“圣上恕罪,我们回鹘这几个好汉粗野惯了,不慎伤了圣上的爱将,我在这里提他们赔不是了。”
文昌帝笑容僵硬,还得给自己挽尊:“毕竟是年轻人,好勇斗狠。”
牟烈一笑,示意继续开比。
不知是回鹘赢了打击了几个金吾卫的士气还是怎地,接下来不管是单人战还是团战,魏朝代表队连输了四场,就连场中饮酒作乐的王孙贵族脸色都灰灰的,恨不能拂袖而去。
沈辛夷出身行伍世家,见不得这般情形,闷头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牟烈笑的越发张扬:“我们回鹘人好赌,就是军中也不大禁的,咱们干比试也没意思,不如各出彩头来,一局定胜负?圣上觉得如何?”
文昌帝巴不得早些结束,哪怕出点血:“倒也可以,不知王子打算用什么做彩头?”
牟烈一笑:“我可以出五千匹良驹,圣上的彩头,我倒有个极想要的东西。”他目光忽的落在沈辛夷身上:“就太子妃腰间的这块鲤鱼龙门佩吧。”
宴席上寂静一片。
调戏,这绝对是调戏。
玉佩是何等私密紧要的物件,多是用来寄托情意的,这个回鹘王子,他一个男人居然敢张口讨要,这不是明摆着调戏太子妃吗?
最让人难堪的是,他这话一出,太子妃这个辱都受定了,堂堂太子妃被回鹘王子调戏,以后哪里还有脸出门?若是传出去,不定得多难听,太子妃只能以死明志了!
若是不应下,显得魏朝惧怕回鹘,若是应下,万一要是输了,难道真要太子妃把玉佩给他?
众人忧虑地看向沈辛夷。
陆衍缓缓起身,遮挡众人的视线,他走到牟烈身前叮嘱,拔出佩剑指着他的鼻尖:“由诸位宗亲做见证,你我之间若有谁伤了残了,概不负责,敢比吗?”
那些回鹘勇士伤了残了无所谓,牟烈自觉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出事?他正要张口,转念想到眼前这个太子已经今非昔比,他如今是个骑马都困难的病秧子,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冷笑一声:“太子若要比,我自然奉陪到底,只是太子是魏朝国储,若是伤了残了,还望圣上不要找我算账。”
大家都知道他身体状况,瞧他出面,心里一揪。
文昌帝似要阻拦,被陆衍看了一眼,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改了口风:“点到为止。”
牟烈傲然一笑,提枪先上了擂台。
陆衍一言不发,步履沉稳地走了上去。
牟烈显然没什么后发制人的意识,陆衍还没在擂台上站稳,他直接一枪戳了过来,陆衍回身格挡,两人很快就抖在一处。
沈辛夷也顾不得暴怒了,心都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衍。
陆衍出手极快,牟烈就是再凌厉,似乎也伤不到他分毫,两人乒乓斗了一时,陆衍的剑突然势如破竹,直接从牟烈左肩捅了进去。
说句实在的,牟烈的伸手还不如方才那几个勇士,他在王帐内养尊处优惯了,承受能力不行,这一下只觉得痛入肺腑,居然惨叫了一声,痛晕了过去。
陆衍气息不稳,时急时缓地喘了几下,缓缓向牟烈走过去。
他弯腰,把牟烈的两手并在一处。
文昌帝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大喊:“太子,不可,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陆衍挥剑一斩,直接削下了牟烈两手的拇指和食指。
牟烈在昏迷中又痛叫了一声。
回鹘人擅骑射,他一下少了四根指头,这辈子都别想再张弓射箭了,以悍勇著称的回鹘人也不会接受一个不能拼杀的可汗,陆衍竟直接断送了他的前程。
场内所有人都被陆衍的狠辣惊住,仿佛想到了当年被红衣太子支配的恐惧。
文昌帝和几个宗亲想的更深入,陆衍不是重病无力吗?怎么还会如此悍勇?
他们正在琢磨此事,陆衍忽的重重咳嗽起来,他以剑拄地,一手掩嘴,斑斑血迹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在闭眼之前,远远看了素素一眼,长睫无力垂下,爱剑从手中滑落,身子倒在了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二合一,我先写着第三更,不知道睡觉前能不能赶出来,不行就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