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下忽然静了下来,世子夫人坐在人群里,像一尊泥塑的笑娃娃,众人也都等着她的回答。
世子夫人没答,就有人追问:“真是左侍郎的幼女啊?”
储崇煜缓缓抬起了头,黄家的人,也都纷纷看过去,尤贞儿端茶的手都抖了,黄妙云也微微抿紧了嘴。
世子夫人如芒在背,不好任由她们胡乱揣测下去,便中气十足地道:“左侍郎的女儿比崇煜小四岁,哪里就适龄了。”
“既不是左侍郎的女儿,究竟是谁?难道也是致仕的尚书之女?”
世子夫人推不过去,索性给了她们一个准确的答案:“是京中人。婚姻是大事,一时定不下,若好事未成就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人家名声?”
她这般说,旁人才没再问了。
尤贞儿和黄妙云却心神不宁了,储崇煜什么时候定亲了?!
储崇煜眸光沉沉,又低下了头去,他压根没定亲。
黄宜倩也在旁边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片刻后,世子夫人声称有些不适,便与黄宜倩一道出去走了走,并叫储崇煜远远地跟上。
黄宜倩走在世子夫人身边,委婉地道:“其实归煜和崇煜都不算小了”
但实际上,储归煜的婚事刚刚定,储崇煜的婚事还没定呢!
世子夫人当然是知道的,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去,方才那些人都是嘴上官司打得快活储崇煜的身份,尚书、侍郎嫡女如何肯嫁,若低娶了,族亲里的人便又有闲话了,真是一桩难事。
还有一桩难事儿,她甚至都不知道同谁开口倾诉,只能说孩子大了,凡事不由娘。
世子夫人微微扭头朝身后喊了一声:“崇煜。”
储崇煜走上前来,唤道:“母亲。”
世子夫人问他:“你自己可有什么主意?你是喜欢娴静的,还是喜欢活泼些的?高矮胖瘦呢?”
言语之间,只谈容貌性格,不谈家世。
储崇煜略一思忖,脸颊发烫,没有作答。
他喜欢的,自然是她,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世子夫人蹙着眉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储崇煜一眼,只温和地嘱咐道:“方才那些人追问得紧,我那番说辞都是权宜之计。你若有心仪之人,切记要告诉我,为娘的好早早替你将婚事定下。”
储崇煜压下眼里的紧张,小心翼翼地问:“您您”
世子夫人笑着道:“我会替你操持,三媒六聘,把人娶进府里,崇煜你也是我的儿子。”
储崇煜眼神轻动,眼眶微灼。
过了半刻钟,他们就回了凉棚里。
不远处,马厩里几十匹马都被牵了出去,储归煜与黄敬文两人早已去了马厩,世子夫人难得硬着语气同储崇煜说:“你一个男子汉,老是和女眷们在一起做什么,你也去挑一匹马骑一骑,与他们赛一赛。”
有人插话道:“平日里总不见崇煜骑马,他会骑么?”
世子夫人好脾气道:“族学里都教的,他如何不会?”
底下一阵轻笑声,听似欢悦轻松。
储崇煜自知再站这儿就是碍眼,便依言去了。
赛马场最热闹的地方,聚满了爷们儿,不过比赛尚未开始,大家也都还很散漫,忽然有红装闯入人的眼帘,引得不少女眷瞧了过去,储林玉艳羡地道:“有姑娘骑马!”
黄宜倩笑吟吟地说:“你让你哥哥带你去。”
储林玉忙不迭跟着储金煜去了。
黄敬文也骑着马走过来,同黄敬言邀约:“言哥儿,上来我抱你。”
黄敬言很想上去,他还是摇了摇头,抓着黄妙云的手说:“我不去了。”
黄敬文瞧着黄妙云,声音很低哑,眸光也黯然,语气顿顿地道:“妹妹,你想骑马吗?”
黄妙云牵着黄敬言的手站了起来,她想骑马,她许久没有骑马了,很想再上马背上坐坐。
黄敬文喜不自禁,黄妙云却道:“大哥,我就不用你的马了,我另挑一匹。”
黄敬文握缰绳的手一顿,顺着她的意思,另去给她挑一匹马。
储归煜远远见着黄妙云要挑马,不惜忍着颠簸与不适,夹紧马肚,迅速赶了过去。
王文俊与储崇煜等不少族学的学生,也在马厩附近,他们见了储归煜,也都围上前去。
人群中有人问道:“储崇煜,听说你定亲了啊?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不透?”
马棚离凉棚不远,早有好事者听了这些消息,当做笑话说开了。
日头已经升起,薄光照在储崇煜脸上,镀上一层冷光,他攥着缰绳,看向了黄妙云身后的一匹马。
储崇煜不能当众说他没有定亲,否则就是打世子夫人的脸,他和平常一样,并不搭理人,把同窗的话,当做耳旁风罢了。
黄妙云睫毛轻颤,嗓音婉转:“大哥,不是要替我挑马吗?”
黄敬文愣愣回神,连忙去给黄妙云挑马,储归煜下了马,亲自入了马厩,与黄敬文一同挑马,二人挑了同一匹马,储崇煜的眼神,却落在了另一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