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录取通知书在七月中旬寄到了芝芝的手里。
象征着国内最高学府的通知书成了关母的宝贝,她乐此不疲地向周围的人展示着这项荣誉给父亲看、妹妹妹夫看、老姐妹们看。
芝芝觉得有点羞耻但她容忍了母亲的张扬。父母这一生碌碌无为平庸至极没有任何说得出口的成绩,在亲朋好友之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们的孩子获得了中国人都承认的荣誉。
这不仅是她的高光时刻也是他们的。
有一天关父喝醉了酒半醉不醒地和女儿说:“你给爸长脸了我抬得起头来了爸真的为你骄傲。了不起啊关知之,你比你爹强。”
芝芝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而庄家明的不幸在于他希望自己能给令父母骄傲宽慰可其中的一个已经永远不在了。
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庄鸣晖没有先给父母看,而是说:“我们去看看你妈。”
他们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鲜花去墓地探望长眠的舒沅。
不是冬至清明,墓地十分冷清。管理员无所事事地翘着二郎腿抽烟,院子里几只流浪猫在喵喵叫。
舒沅的墓和其他人的墓长得一模一样,但父子俩不必细看,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
这是双人墓墓碑上是庄鸣晖和舒沅两个人的名字,一个黑的,一个红的,预示着阴阳相隔的距离。
庄家明把鲜花放在墓前。
庄鸣晖拿了抹布,将墓台擦拭干净,把她生前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放在上面。
“舒沅,我和家明来看你了。”
墓碑上,清丽可人的女子微微笑着。
庄家明喉头梗塞:“妈”
“家明考上清华了。”庄鸣晖平平淡淡地说,“特地来和你说一声。”
庄家明说不出话来,默默掏出口袋里的复印件,点燃了放到地上。火焰舔食着纸张,将这封录取通知书烧给黄泉彼端的人。
纸页在火中变为焦黑的灰烬,随风而逝。
庄家明的目光追逐着纸灰,心想:妈,你看到了吗?你会为我高兴吗?不要担心,我过得很好,以后也会好好的。
天高云淡,日头晒得人眼晕。
庄鸣晖静静立了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良久,笑了笑说:“好了,走吧,太阳大,你奶奶他们该等急了。”
“好。”庄家明慢慢长大,渐渐理解了这种平静的悲伤。他顺从地点点头,跟着父亲离开。
车开离墓园的时候,有只蝴蝶停在车窗上。
庄家明认出来,这是最常见的菜粉蝶,翅膀雪白,上面有一双眼瞳似的斑点。莫名其妙的,他想起来童年的旧床单,白色的底,大红的牡丹花,洗了很多次,颜色褪去,黯淡陈旧。
还有两个小洞,不知是洗破的还是父亲的烟火烫的。
幼年的他就睡在这样的床单上,盖着童毯,母亲就睡在旁边,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这是很奇怪的联想,蝴蝶和床单有什么关系呢?但他在这个刹那,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慰,隐隐作痛的胸口平复下来。
他抬起手,指尖隔着玻璃窗,点中了蝴蝶。
蝴蝶扇了扇翅膀,飞走了。
他轻声笑了起来。
暑假最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芝芝拿着相机锻炼拍摄技术,并且练习剪辑软件,利用各种电影素材,剪了很多有趣的视频。
咳,因为是p的粉,第一个遭她“毒手”的就是它。她剪了最火的德赫、斯哈、德哈等多个p,靠着原著和p粉,成功在b站出道。
当然啰,初出茅庐,不可能有太大的反响,播放量和硬币都寥寥可数。
芝芝并没有灰心丧气,她相信这种技术是需要磨练的,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成为大触。
庄家明原本以为她是剪着玩,后来发现她有个计划本,p系列后面还有什么拉郎系列,男神系列,目瞪口呆:“你不是学的中文吗?”
怎么搞得像是要去学影视后期的专业?
“对啊,我又不打算当剪辑师。”她耐心地选取着合适的电影片段,慢慢完善自己的作品,“选视频,只是因为看视频的人肯定比看书的人多,现在的人越来越浮躁,喜欢简单不费脑子的娱乐方式。”
庄家明若有所思:“你想靠这个赚钱?”
“这个赚不了钱。”芝芝笑了,“我要的是粉丝。”
互联网时代,粉丝意味着影响力,不管未来从事什么行业,这都会是她最大的基础。
“再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也算是门手艺。”芝芝耸耸肩,“你也可以选个课来看看,网上都有。”
庄家明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开始看高等数学的公开课了。
芝芝有点蒙:“你那个专业不是搞计算机的吗?看数学不看编程?”
庄家明:“……那个是数学专业。”
芝芝倒吸一口冷气,飞快查了一下这门专业的课程设置,看到几何、代数、微分、算法之类的关键词,就觉得眼前一昏。
“你牛!”她服了,“干啥选这个?”
“很有意思啊。”
芝芝:“……行叭。”
这门课大概就是那种普通人念了不尴不尬,学霸念了就会超神的专业。她一点都不担心庄家明会念不好。
他绝对可以!
八月中下旬,出发去北京就提上了议程。
芝芝本来想着轻车简从,只带必需品去,其他生活用品找超市买就行了。因此也不需要父母陪同着去报到他们都成年了啊。
可是,父母们坚决不同意,一定要陪他们去。
就当旅游吧,芝芝妥协了。
关母尤其兴奋,提前三四天就开始收拾行李,还和芝芝说:“结婚的时候,你爸说带我去北京看升国旗,结果呢?连省都没出!”
芝芝:“……”
“那也是旅游景点,北京那么远。”关父争辩。
关母冷笑一声:“那么远,你别去啊,留在家里好了,我陪女儿去就行。”
关父瞬间闭嘴,扭头就走:“我去看看鸡脚卤好没有。”
呃,当关母打包行李,啥都要带的时候,关父也没闲着,买了鸡脚鸭脖卤着,准备带到火车上吃。
芝芝怀疑自己还生活在七、八十年代。
但无论她心里如何吐槽,他们两家人还是大包小包地带着行李,踏上了去北京的旅途。
她和庄家明都非常淡定,各玩各的,偶尔眉目传情一下。爹妈都很兴奋,但强行装出老练的样子,开口就是:“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出去……就坐了个公交,里面口袋的钱都给摸走了,小偷那个叫多……还好我鞋子里还塞着……”
芝芝啃着卤鸡脚,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对面的庄家明看着她笑。
“干啥?”她吐出骨头,“你吃不吃?”
他点头。
芝芝把饭盒递给他。
两个人相顾啃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