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臣就是桐城人罢, 朕近来听说文章甲天下,冠盖满京华。似乎说的就是你们桐城的才子们?”
张廷玉以为皇叫他来是想问问最近军机处的公文,和留中不发的奏折, 不成想皇帝想问的是这个。问工作他还有些紧张,要是问文人轶事, 他可就太懂了。
“禀皇, 臣是桐城人,年少一直在家中读书……彼时臣祖父尚在,曾与桐城诸生,如方苞等, 到也有过一面之缘。”他细细说道:“只是后来先帝开博学鸿儒科, 桐城诸多文士来到京城,那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了。”
“听说方苞文章写的好, 前两年他吃了官司,戴名世还特地像朕求情来着。他那本狱中杂记写的倒是不错。”胤禔笑着对弘昸道:“你读了没有?觉着写的如何?”
“回汗阿玛话, 儿臣已经读过了,深觉其入木三分。儿臣未见刑部狱,但读此文章,其中险恶情景, 如在眼前。”
一问一答,端的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张廷玉最近也多见此景,皇常把三贝勒带在身边,三贝勒本人倒也人材出众, 任谁也挑不出不妥当。
可是等到方苞等文人名士入朝参赞,皇长子端郡王从关外祭祀归来的时候,张廷玉骤然发现,如今能站在皇身边的不止是端郡王了,还有三贝勒!
朝廷的大典礼中,端郡王与三贝勒自然是分开各自站班,但如果在皇召见亲贵大臣的场合,作为御前大臣的三贝勒,反而更经常性的留在皇身边,因为端郡王总是有自己的差事要办。
这个情景真是和先帝时候,当今与废太子的情形别样相似,当年的直王经常办差,可看似留居宫中、时常伴随先帝左右的废太子,却经常因为监国等事宜不能常在先帝身侧。
再加……皇帝与储君之间天然的那点芥蒂,最后终于发展到了无可挽回。张廷玉看着站在自己前头的两位皇子,这两个年轻人将来又会如何。而且,亲身经历过在先帝跟前,与废太子争锋的当今,他又会做何感想呢。
总得有点想法吧?
张廷玉要失望了。
实际胤禔根本没想法,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喜欢的孩子们会搞出什么纷争。当年读书,他曾经对戴梓嘲讽隋文帝,什么“五子同母,不会重蹈覆辙”,实际,反而是同母兄弟更容易互相不服气。
可如今轮到他自己,胤禔就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在回避过去他曾经说过的话。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父亲,会没事儿琢磨自己儿子们将来会如何的憎恨对方,恨不能杀死自己的兄弟。
在胤禔看来,自己的安排□□无缝,弘晗学着掌握大局,不管是关外的技术工场安排,还是如今名士入朝,都让他去锻炼一下。而弘昸就安排到弘晗身边,叫哥哥带着他,也让弘晗明白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样想的够周全了罢。
年末,弘字辈皇侄们的孝期都过了,弘昱、弘昸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侄子陆续成婚,胤禔和道琴夫妇纯粹是为了热闹。论起来,在他们兄弟姐妹里,弘昸成婚居然算早的了。
因为宫里这几年皇子皇女,乃至于皇看重的侄子、侄女成婚年龄都在延后,京中为了配合宫中的时间表,孩子们成婚的时间也在推后。特别是家中有子女在宫中读书的,眼见着皇对这些孩子格外另眼相看,谁家会主动妨碍自家孩子的前途了。
就为了让孩子早点成婚,断了他们的前程?哎哟喂,那是养孩子,还是给牛马配种呢!
听说这股风潮已经传到直隶一带了,胤禔表示倒是很高兴,但他高兴没有持续太久,太医院院政奏,他们遇到了点麻烦。
问题出在了人体的进一步研究,他们将人正常生理,和病理一切能记载的东西都记录了下来,借着朝廷的便利,解剖也得到了一些心得。
但更深处的呢?
研究到了这个份,年轻太医里很自然的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而今我等将体表诸症候看遍,然病疾究竟从何而来呢?”
中医在讨论疾病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中气不足,邪风入体,一代一代大家都是从这个思路来想的。但现在就有个新问题了,这个邪风是怎么进入身体的?
太医院里的老太医总觉得年轻人们这是瞎搞事,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么说,那就是这样的,反正能治好病就行呗,折腾个什么劲儿!
可年轻一辈憋着劲想要在皇跟前出个彩,否则他们怎么出头?太医院的品级,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只能熬资历,或者想其他的办法。
于是年轻人们就开始作反,强烈要求此事达天听,理由非常充分:“此事起初就是皇交待的,而今不管是完成了,还是有没完成的地方,都该原原本本的奏。毕竟,人臣岂能对人主敷衍了事呢。”
这事就摆在了胤禔的面前,底下院正一脸渴望的希望皇给他做个主,让他别这么为难。毕竟太医院这地方,无事就是好事,有事肯定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