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大人,是否回信?”身边的近卫却是询问道。
“不必了,以免节外生枝,不回复,就是回复,李家老头不是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套路吗?那就让他也猜猜我的用意好了。”龙影统领嘴角泛起笑意道。
“那他要是猜得不对岂不是误了统领好事?”近卫担忧道。
“你别把这老头想得简单了,其实,无需多言,今日我已经冒死为他李家进言,已经是昭然若揭我们的态度了,陛下素来疑心过重,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如果连这一点李家老头都看不透,这合伙的买卖,不做也罢。”龙影龙统领淡然道。
这边有合谋,另外一边却是满腹辛酸。
王老爷子,带着王严封下朝回到将军府,却是满面愁容。
“父亲,如今孩儿就要出征,可有什么交代?”王严封被人冠以有勇无谋,的确不是虚妄,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他没看懂多少,只是想着自己即将出征,能为弟弟报仇,上阵杀敌,倒是颇有兴致。要说自己和弟弟感情多好?不见得。王严送的风格,和自己这个哥哥相去太远,王严封更信奉为将者,上阵杀敌,勇武过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可是天下男儿最大的豪气。而王严送呢?明明生在武将之家,修习武艺的同时,更多的兴趣却是研读兵法,折腾什么诡辩之术等等,这就让王严封这个哥哥很是看不过眼。不过如今自己这个弟弟死了,毕竟也是骨血相连,多少还是有那么些悲切,与其说王严封满心想着为弟弟报仇,不如说是他更想亲手斩杀搞言,为当年祸害自己生出如此多的波折雪耻来得更加实在。
“交代?交代什么?你啊,有勇无谋,给人当了刀还不自知!”王老爷子一开口,原本就郁结的心里,更是添堵。
“父亲何出此言?陛下这不是已经许了恩言,待孩儿凯旋归来就可重掌军帅吗?”王严封纳闷道。
“哼!你当真以为这元帅之位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且不说此去北境之地,水火混杂,难道你没见今日朝堂之上,李家和龙影统领已经一个鼻子孔出气了?你弟弟战死,空出的军职陛下可有安排给我王家?倒是这玄武,瞒得过别人,我们还能不知?战死?可是,李家没落下罪名,反倒是把应该抹除的副统领一职继续抓在了手里。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堂堂一个禁卫军统领,怎么就再皇城内被搞言杀了跑了?你不觉得蹊跷?他们李家死了一个儿子,该捞的继续捞着,我们王家呢?除了一个画饼的元帅之位,我们捞着啥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诛杀了搞言,凯旋而归,你就觉得李家,龙影龙统领这一伙人能坐视你毫无波澜的坐上帅位?何况,陛下要是真要给你这个位置,今天就给了,为什么不给?那是压根就没打算给你。”王老爷子越说越是郁气不解,大口喘气起来。
“父亲,您别着急,慢慢细说,孩儿聆听教诲便是。”王严封赶紧给王老爷子后背一阵抚摸慰藉道。
“哎,临海已乱,想我王家三代忠良,为海家皇权赴汤蹈火,我这一辈,兄弟五人,战死沙场者四人,仅存我一个独活。可是,这陛下上位以后,始终看到的只是功高震主,却不曾想过一丝王家所做的牺牲。严封啊,我们王家,怕是要遭难了啊。以前吧,你弟弟尚是一个可以寄托希望之人,如今他先我一步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已是不良之兆了,如今,你有远征在即,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眼昏花,呆在这皇城之中,无疑也是死局注定了。”王老爷子心绪间,无比的悲凉沧桑道。
“父亲何出此言啊?孩儿一定谨遵父亲教诲,绝不犯错,带孩儿拿了搞言狗头,班师回朝来,且不说元帅之位要不要,大不了孩儿放弃这个位置,换得咱王家安守,想来陛下总部至于这都不许吧?”王严封努力的思考,想跟上父亲的节奏。
“你啊,你真的只是适合当个冲锋陷阵的武将罢了,元帅之位,你真当不了。我之所以今天提这个要求,无非就是让陛下觉得,我们贪恋权势罢了,如果我们连权势都不贪恋了,手里却掌握军权,更加令陛下心内猜疑和畏惧,恐怕,我若丝毫需求不提,你此次出征,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朝的一天了。不管陛下给不给,我们都得要,他真要是给了,以你的能力,也无非是浑浑噩噩糊弄罢了,他要是不给,咱们也不需要再去强行硬要,时不时的表露一丝酸楚,让陛下知道我们还牵挂着这一点点权欲就好。”王老爷子苦口婆心道。
“父亲既然如此说,为何直接举荐他人出征呢?父亲既然让孩儿领军,却又感觉是九死一生之举。”王严封此时此刻真是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哎,严封啊,也就是今日了,为父索性也就仔仔细细的给你解惑,不然你这一出征,难说是还有机会了,以前我更多的是对你大加呵斥,如今想来,或许为父的也错了,我该多一些耐心好好对你的。”王老爷子言语间,突然变得伤感起来。或许在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看来,自己和儿子的这一别,怕是已经是最后一次活着见面了。
“父亲,您别多想,我们王家历经三代,风雨不倒,必然会安然无恙的。纵然父亲觉得孩儿不学无术,咱王家不是还有儿孙一代嘛,您老不是也挺喜爱弟弟家的儿子吗?这小子,生来就聪慧过人,跟他爹很像,待得时日,定是我王家兴旺的顶梁柱啊。”王严封分明也是感受到了父亲的莫大哀伤,顿时眼睛里也是泪花闪动。记忆里,父亲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还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没想到,今天重现这一幕光景,却是王家走向衰微之时了,奈何自己不喜读书,空有一身武艺,在这乱局之中,丝毫不能为王家争得一丝生机。
“待你出征以后,我会将王言杰送走他乡,如我所料不错,临海的祸乱之局已经难以更改,这是临海的宿命,我们都逃离不了,但是王言杰还小,我素来也护佑他的聪明才智,外围还无人知道我王家也有聪慧过人的后代,送他走,留下火种,也算是我王家存留的最后一丝生机。你出征领兵,切忌焦躁,北境之地的局面,远比你想得还要复杂,你必须像我保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王老爷子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前胡子拉渣的大儿子道。
“好,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可是父亲,追剿这搞言逆贼,如果孩儿毫无作为,怕也难逃干系啊。”王严封又是悲,又是焦急。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严格要求半生让他多读书,多思考,慎重行事的父亲,原来是多么的发自内心的关爱。可是,从年轻气盛对父亲落下叛逆根源的他,那曾想到,今天自己也会后悔当初的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北境之地,原本已经有齐云国入侵,入侵者兵力多寡,战力如何,我们均不得真实有效情报,此其一。搞言大师从临海皇城逃脱,你可曾想过,临海皇城已经是铁桶一般的防务,他老奸巨猾不假,可是能全身而退,他所囊括的能量又岂是你轻易能追剿的?仅仅只凭借搞言这些年在临海笼络的人手,纵然是再多隐蔽私藏,这毕竟是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禁卫军,加上你弟弟的数万人围杀,依然出逃,这后面又岂是区区一个天机宗几万人能办到的?那么,他所依仗的又是什么能量?齐云国?霜雪国?还是超然世间的太极学院?我们都不得而知。陛下知道北境被袭,为什么不出兵征讨保境安民?尽管再如何封锁,你弟弟之前也曾经扑捉到一些信息,北境城管的守将,仿佛都已经接到了密令,只守,不攻,如果遭遇大股齐云敌军,甚至可以退守后方城池。这是什么用意?海庆龙一心想要成为临海丰功伟绩的帝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自己的疆土被人侵占而毫不关心?边关告急却不出兵,不积极应战,恰在这个时刻,下达出征的目的,却是追杀一个从临海皇城脱身离去的搞言?不得不说啊,个中布局,我也看不透这陛下到底是在下什么棋局啊。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在官场也摸爬滚打血雨腥风里过来的,我们的这位陛下,比所有人想得更加城府深沉啊。就怕是,下棋的人,终究有一天,发现这棋局,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王老子一番推心置腹,精细揣测,竟然是将一个浩大的阴谋给推演而出了一般。
只是,看透了,更加心生悲凉罢了。
“父亲,孩儿无能!”王严封想说点什么,可是,犹豫几番,终究是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可取之言,只能是无比忏悔的低头,不敢直视自己已经苍老不堪的父亲。
“不去,我们王家在临海皇城里再难立足。去,九死一生里,或许有一生的机会。严封孩儿啊,为父老了,死不足惜。但你尚有年月可以争取活着,今日,为父索性胆大一次,如果北境之行,你发觉不可为,又不能无功而返,那么,你切记,千万不要回来,哪怕你流落他处,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都好,千万不能回来!”王老爷子声音中,已然是交代后事一般果决。
“孩儿谨记!”王严封再也说不出多的一个字来。大手捂着口鼻,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哭成声响来。
“去吧。收拾行李,告别你母亲妻儿,我累了,想休息休息。”王老爷子终究不忍再将悲伤渲染,颤巍巍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自己仅存的儿子的头,可是,已经皮包骨头的手,仿佛是没有了那么多的力气一般,滞留半空后,渐渐垂落。
王家将军府,书房的中堂太师椅上,王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悄悄抹泪转身离开,轻叹一声,缓缓将原本坐得笔直的身体放松,躺进椅子里,然后抬头,望向太空,有一朵云,飘荡在上,缓慢得,仿佛一直都没有动弹。可是,王老爷子知道,或许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一朵云,就将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再也看不到了。
“管家!”在书房的中堂静静坐了许久。那朵云,真的已经飘走了。王老爷子轻声呼喊自己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