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是敞开的,两人走了进去。院子里也修葺一新,虽是冬天,却看不出肃杀之景,一树红梅在墙角吐着芬芳,地上也贴了彩砖,按照花瓣的样子划分成几块。
屋里的人听到有动静,从里间出来,正是郦云。她皮肤雪白,眸子清澈,嘴唇微红,穿一身素净的淡灰色的长袍,头戴一顶同色的平顶帽,清清静静的样子,似乎不染一点世俗的尘泥。
她神色平静,说:“大师兄,你们来了。”
雷雄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不忍,说:“小云,你过得还好吗?”
郦云说:“我心无挂碍,自然很好。”察看他们二人神态,更显亲近甜蜜,前两天也有山下来的人跟她说过雷雄和燕舞的婚事,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燕舞看到室内简洁清新,一切医用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几块牌匾,知道她已把这里当成自己归宿,虽然慨叹人生无常,但也实在无可奈何。
三人来到白方平和林圆萍的坟前,齐齐跪拜。坟头上的草早已枯落,这时候雪越下越大,已经浅浅地铺在了坟头上。
雷雄说:“馆长,你生前的最后一件憾事我已经帮你完成。坤刀流失国外,终于回到了祖国,正和乾刀双双陈列在广华博物馆。”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狂风怒号,似乎要把这个世界掀翻一般。
郦云说:“你们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看我。”
雷雄说:“这是为什么?”
郦云摘下那顶平定帽,上面没有一寸青丝,说:
“我上次从汉北学医,同时已经正式在汉北的北水庵落发为尼。北水庵是汉北最大的一座庵堂,静雷庵也通过层层审批,成为北水庵的一处分堂,我现在不仅是继承了仙姑的衣钵,同时也是在为北水庵驻守和打理分堂,后面还会接受新的弟子。我将彻底断了尘缘,以后再也没有师兄这一称呼。”
两个人看着她光洁平滑的脑门,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好。
燕舞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一片冰凉,也是一阵怜惜,本来有千言万语,却只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说了一声“珍重”,便先行出了门。
雷雄含着泪说:“师妹,都是我,我对你不起。如果,如果。”但是后面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得转身奔了出去。
郦云别过脸去,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离开,既不相送,也不回头,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雷雄和燕舞都是一路无言,这漫天的大雪愈发使得人心情沉重无比。
过了不多时,两个人已经下了山,回到人间烟火处,和那山上的清冷寂静仿若两个世界。
雷祖根说:“这雪下得真猛啊,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殷秀妮满脸喜气,笑着说:“瑞雪兆丰年嘛,这雪下得好!”
雪肆无忌惮地下着,风小了不少,云舞崖山很快铺上了一层银白色,开始还只是山尖和岩石的部分,紧接着低洼处也白了起来。到了下午,郦云来到旁边的山坡,那两座坟头上的雪也堆起老高了,两坟之间几乎被雪连接了起来。
她踩着雪,远远近近的山尽收眼底。云舞崖奇、雄、险、秀,平时这群山也看惯了,那时都是五彩缤纷的,显出无限生机,可是这一次却显出无尽的苍茫和辽远,层层叠叠,高高低低,千山一白,就像是亘古以来原本的样子。她静静地站着,雪花落了她一身,四周除了雪落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响声。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茫茫的雪海之中,那高高低低的山峰,就是一层层起伏的海浪,壮阔而博大,那一树树洁白随风而动,也像极了海里细小的跳动的浪花。天也是浅浅的灰白,与这山似乎连成一片,天地不分,也像是海天一色。
郦云大喊一声,不知是太冷了,还是太过欢喜或者悲伤,清脆的声音在茫茫的雪原间回荡,带着笑意,也带着苍凉。
“原来,不止是春秋,这冬天的雪景更加壮美。原来,不止是要两个人一起,一个人的思念也可以度过一生。”
郦云自言自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气入心,不知不觉自己也像个雪人一般,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时间,仿佛已经遥远得过了一个世纪。然而,那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景象仍在一遍遍重演,纵然她想努力遗忘,却是枉然,这如海的苍山也难以帮她分担分毫。
天渐渐黑了下来,郦云本能地抹了一下寒风吹着的脸,竟然没有丝毫知觉。
她喟然长叹“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那时,花儿还会再开,鸟儿也会再来。所有的悲欢离合,到了以后的以后,都只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