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头顶冒出几个问号。
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香香软软弱不禁风的,竟然有力气一把就将他给扶住了。
身后传来裴俞声的一声低笑。
“他是挺可爱的。”
来人扶着东倒西歪的连清,听见裴俞声的话,脸上瞬间挂起的标准微笑差点碎裂。
“不过,”裴俞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慢悠悠道,“他既不是小姑娘,也一点都不乖。”
“”
祁寄深吸一口气,装作没有听见。
他重新摆出服务生的恭敬,“这位先生”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下巴就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白皙脖颈被激出一层细小的颤栗,祁寄暗自皱眉。
“嗯?”
连清醉得厉害,动作却还算温柔。他迷迷糊糊地靠近祁寄,仔细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
醉了酒的美人依旧是美人,旁人喝成这样早该一身酒臭,连清却只是面色酡红,身上还带着一点醉人的香。
可祁寄现在完全无心品鉴有钱人的香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人的手甩开。
在冒着被扣钱的风险动手之前,祁寄下颌上的压力突然消失,眼前的身影也猛地后退一大步。
“哎、哎疼疼疼!”
连清惊叫起来,他直接被裴俞声拽着领子拎开了,勒得脖子直疼。
祁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低头没说话。
裴俞声扫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他光滑下颌上的指印。
“二哥你拽我干嘛,她,她不就是小姑娘吗?”
连清满脸茫然。
祁寄额角隐隐绷出一条青筋。
连清还在嘟囔:“还、还没成年吧够小了”
裴俞声把人拎到半米之外才松手:“你可能更适合大一点的。”
祁寄深吸一口气,温声道:“这位先生,您的朋友好像喝醉了,请问需要帮您把他送回房间吗?”
先把人送走再说。
裴俞声看了眼时间,居然真的点了头:“行,走吧。”
“好的。”祁寄笑容礼貌,服务周到,“另外,这间盥洗室是员工专用的隔间,先生下次再来,去前面几间会更加舒适。”
潜台词是,他们走错了。
裴俞声扬了扬眉:“好。”
他看了眼时间,道:“你先把他送回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我要清理,等下回去。”
“是,先生。”
祁寄的语气依旧客套而疏离。裴俞声的视线却落在了他那一身黑白的侍者制服上。
老实说,裴俞声之前一直对情趣这个词毫无感触。然而听见祁寄这句回答,他却突然有了新的领悟。
那句“先生”听起来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祁寄对此一无所觉,他走过来,将隔间的门推开。
裴俞声站在一旁,他比祁寄高出许多,垂眼一看,便能从那系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却依然宽松的制服衬衫里,望见男孩光滑细腻的锁骨,和内里一小片雪白肌肤。
还有对方白皙下颌上那依然显眼的浅粉指痕。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我朋友不喜欢被人扶,你在前面给他指路就好。”
祁寄乐得不和人接触,说了声“请跟我来”,就上前一步走了出去。
连清整个人还晕乎乎的,没搞懂情况:“她怎、怎么走了”
裴俞声抬了抬下巴:“你先跟他回去。”
“哦”连清老老实实点头,还朝祁寄叫了一声,“小姑娘,等等我!”
两人前脚离开,裴俞声后脚就出了盥洗室,不过他并未回包厢,反而掉头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本来考虑过带着连清一起去,听见对方在盥洗室的那番抱怨之后才改了这念头。
二十多分钟后,裴俞声离开房间。他仍戴着无线耳机,这次里面的声音却成了恭敬的提示音,提醒他如何在走廊中避开人。
“前方右拐有人,可以直行从九号通道绕行回到您的包厢。”
裴俞声正想从前面避开走,路过右拐的通道时,却隐隐听见了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他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裴俞声听力绝佳,拐角尽头的声音虽他依旧从中听出了熟悉的音色。
他想了想,沿着通道走近几步,微一侧身,就见走廊拐角的空地上,站着一个身穿经理制服的中年男人。
角度问题,那中年男人并未看到裴俞声。
“别以为给有钱人领个路就能傍上了。”
因为走得近了,那男经理的恶声恶气也愈发清晰。
“我告诉你,老老实实把这个任务完成,不然你这星期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裴俞声遥遥看了一眼经理对面的人,熟悉的身影让他不由挑了挑眉。
怪不得刚刚的声音听着耳熟。
那人侧对着他,身形单薄,发丝柔软,侧腰纤细到仿佛一手可握。
正是祁寄。
祁寄甚至可以不用再继续做第二周的短工。
趁着午休时间,祁寄联系了杨老师,把钱先交了上去。随后,他又给会所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自己的离职意愿,询问排班人员是否能在下周工作结束后按时离职。
像华亭这种地方,哪怕是短期工的入职离职也需要提前打报告。甚至还有可能会像拳场的章武所说的那样,想走都无法离开。
但事情远比祁寄想象的顺利,一听他说明了身份,那边很快给出了答复,态度出奇地客气,甚至还告诉他,如果祁寄有意愿,原定的第二周工作也可以提前解除。
这倒是帮了祁寄一个大忙,他的钱凑够了,自然不想继续这个工作,王经理能坑他一回,就能坑他第二次。
何况长时间熬夜,哪怕祁寄年轻,也总会有透支的一天。
最终结果顺利圆满,会所当即客客气气地帮祁寄办好了离职手续,甚至没用他自己再跑一趟。
但祁寄也清楚,会所这次的客气,一听就不是给服务生的待遇。
电话挂断,祁寄站在茶水间窗户旁,垂眸望向窗外的熙熙攘攘。
他不是没思考过裴俞声对他的古怪态度。
但祁寄明白,这种事注定与他本人的想法无关。
这一切终究不可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裴俞声是力压实干副总空降的云图总裁,是每天都能换一辆豪车开的二代,他能眼睛眨都不眨地一口气点十瓶豪酒,也能动动嘴皮就扣掉祁寄的工资和全勤奖金。
祁寄呢?
他甚至连云图的实习都还没有转正。
因为身上背负的高额欠债,祁寄表面没有异常,却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不管是同学还是同事,他和所有人朝夕相处同居一室,却唯独只有祁寄头顶笼罩着一朵乌云。
乌云盘旋不散,雨落下来,密密地将原本普照的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开。
但债务到底还是有机会还清的,这团乌云或许终有一日能够飘走,不再拦截属于祁寄的那片阳光。
可裴俞声不一样。
祁寄和裴俞声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星系里,他们拥有的也从来都不是同一颗恒星的光亮。
黑洞外扩,奇点坍缩,某一个微秒里,照耀他们的光线因为不可言说的意外莫名有了交错。
但下一秒,两人仍旧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星河。
祁寄的想法能改变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能做。
昨晚那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奏响的盛大曲目,祁寄是最受瞩目的角色之一,但他冷静而清楚地明白,自己并非主角。
他只觉得自己像舞台中间一盏合适的摆件,或者捏在手中的一把折扇,为主演平添风流意。
可无论摆件和折扇再怎么华丽,归根究底也只是一个工具。
曲终散场,工具归箱。结束就是结束了,不会再有后续。
而祁寄与裴俞声之间唯一的实际关系,也只是商业雇佣。
只有上班,和上班迟到扣掉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