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东,是一片荒原。
荒原,视野开阔,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避身形。江南鹤知道,若在这里被身后的追兵赶到,乱枪齐放,便是死路一条。
虽然披着那守城兵将的铠甲,可在这片荒原,他不敢有片刻停留。一路的狂奔,像是宣泄着此刻的恐惧和绝望一般。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片不大的竹林!
有林就有遮蔽处,有阴影就能藏匿身形!这片荒原外,只有那竹林是一线生机!
江南鹤狼狈地嘶嚎着,几乎麻木地奋起脚步,疯了般向竹林深处扑杀进去。竹林间,光影婆娑,似晃动的刀剑。他的身形在苍竹间乱撞,惊扰起一片喊杀似的莎莎声。这声响在江南鹤听来,像是滚滚江涛,像是声声雷鸣,又像是那看不到半点残影的弹丸齐齐往他身打来!
他不敢回头,只拼命地往竹林深处跑去。衣衫挂在了竹,被他奋力撕扯直至碎烂。竹叶划过了他的面容,留下了道道血迹刮痕。直至他脚下脱力,一步踩空,跌落在一片空旷处。
他把身形蜷在那披到身的铠甲间,畏缩地颤抖战栗着。
竹林久久不静,枝叶间似厮杀般碰撞着,喧哗声迟迟没有平静下来。
这杀声间,江南鹤仿佛看到白虎堂中的列祖牌位在枪林弹雨下化为齑粉,看到江门弟子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痛苦嘶嚎,看到那幽黑的枪管中喷射出灼热而骇人的火舌,看到一座空旷的武昌城在风云中倾覆……
风渐止,林渐静。
仓皇的光影,慢慢沉淀了下来。
当那林间的喊杀声消散去了,江南鹤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他缩在那副老旧的守城铠甲下,捂着自己的左肩,呜咽不止。
他有许多年不曾这样哭出声来了——也许自他记事以来,自己从未这般哭过。
他把脸埋在了地的泥土间,任凌乱的须发沾染了污尘。他捏紧了左肩的衣物,像是要将这衣衫捏碎。
他开始嚎啕大哭,如长歌一般。
竹林间,似应和着他的哭声般,忽然传出了幽幽的孩童笑声,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江南鹤被这笑声一惊,急忙止住了气息!
这笑声,拂起了竹叶,晃动了光影,似鬼魅般,轻轻地向江南鹤靠近过去……
月容?
江南鹤从铠甲下脱出身形来,挣扎着站起身,茫然地望着四周竹影。那孩童的笑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江南鹤只觉到处都是声响,一时竟断不清其来路!
“月容?”江南鹤的喉咙已经嘶哑了,纵是竭尽了全力,也发不出大的声响来,“是你么,月容?”
似乎是回应着江南鹤的这一声呼喊,那孩童的笑声骤然停了下来。
一个人影,踩着落在地的竹叶,缓缓从这竹林的暗处现出了身形。
一双透着几丝惊诧的眼睛,在那暗影间闪出了光亮来。
“江南鹤?”这声音,因不敢相信而显得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