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宦官与随行卫士们找贮书阁当值的吏目说明了来意,一典籍官即现出身来,引尚文诏往观阁中藏书。
典籍官揉揉惺忪睡眼,递一本文渊书目到尚文诏手中,不住打着哈欠道:
“这位将军,本阁置二十字号、五十大橱,各部类编目计七千余,藏书十万卷以上,皆由太祖朝的宿儒学士们勘对厘定。本阁按千字文排序封收书籍,如此卷帙浩繁,寻书甚是不易,将军可按着手中这部书目去找。”
尚文诏拱手称谢,那典籍官上下打量着一身武夫打扮的尚文诏,取出一本小册,弄笔沾墨,神情不屑地提醒道:
“劳这位将军留下尊名贵姓,出示腰牌名剌,本阁乃陛下御书房,太祖立过规矩与章程,太祖爷虽允许我等臣僚入内阅览,却不许入阁者私自携书外出,若籍册有丢失损毁,下官还得按着记录追究呐。”
尚文诏想起自己没有天策将军府正式颁发下的任命文书,只好从怀中摸出唐七送给他的那枚刻了“亲军旗校”的腰牌呈给典籍官作证,并如实报上自家姓名。
典籍官听闻尚文诏自报家门,细看一眼腰牌,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身着天策赤袄白甲的青年,竟然是个羽林卫缇骑,恶名昭彰的大特务。那人脑中困意顿时消散干净,脸上又青又黑,原本单纯瞧不起武官的神色中间,又多了几分厌恶、忌惮与疑惧。
待一切记录妥善,典籍官撂了纸笔册子,道一句恕不作陪,仿佛活见鬼一般,不愿在尚文诏身边多待哪怕一刻,一眨眼的工夫便抬脚溜去了前堂。
尚文诏本来还想问一问太祖朝期间编纂而成的大典放在哪号哪橱,见自己竟如此不招人待见,只好收了腰牌,按照手中那本文渊书目逐纲逐目去找想看的书籍。
入京应举前,尚文诏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只能阅读师门山庄里有限的书籍,而且江陵师长教授给弟子的主要是武学与武艺,山庄诸弟子所接触过最为深奥的知识,便只限于一些儒家基本童蒙读物和武经战策,因此尚文诏完全没有接触过深层次的“大燕应试教育”,也写不来八股文。
入京应举时,尚文诏与郁牧川身上携带的银两有限,只足供应他二人一路北上,买一陋室落脚,外加二人双马半年的日用吃喝,二人在安津收养一对弟弟妹妹后,他与郁牧川的开支陡增,兜里的银钱益发不敷使用。大燕各地从南到北的书铺中,各类书籍价格动辄二三十两银钱,史书较其他书籍算得上卷帙宏大,要价则只多不少,那时尚文诏眼馋归眼馋,手头却拿不出余钱去买,若不偷不抢,便只能忍着。
偶然得官后,尚文诏身陷晋王、羽林卫指挥唐秀等多方势力的斗争之中,他手头虽然日渐宽裕,不仅有唐秀拨出的高额专款,吞了海家后更是富得流油,但尚文诏是既不敢胡乱花销,又不敢中饱私囊,手头实际没有捏着半个子,估量一下尚文诏如今的权势与力量,若他不与饿狼猛虎般的朝廷大员分润分润,不顾那些上刀山下火海的羽林先锋旗弟兄们,自己去拿大头、吃肥肉,那么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闲话揭过不表,在京师这段日子,尚文诏与各方势力缠斗不休,脑袋别在腰上,日日得不着空闲,人身自由又屡屡被限制,自然也没了时间与心力坐下好好读一读本朝与本朝之前百年的动荡历史,只能借着办公听差、四处行动的空档读一些散碎文字,今夜尚文诏既然有幸进了皇家藏书阁,他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好生阅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