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师长与义亲无碍的消息,郁牧川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他长吁口气,进而责怪道:
“六郎,你也不留个信,留句话也算哪,害师兄焦急许久。”
尚文诏不便将偷偷摸摸送走弟弟妹妹,以及与师叔李谦暗中配合等事中间那种种关节阐明,知晓内情者越少越好,所以只得虚心承认错误,老实接受批评。
“六郎,师兄问你,你不是该在狱中么?这身甲衣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城里的告示,六郎见过了没有?”郁牧川连珠发问,他亟需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栋在一旁掺和道:“就是,六郎快与哥哥们说一说,哥哥们近日里是四处奔走,寝食难安,求见了好些上官,想尽了法子要将你从大狱里捞出来,六郎倒好,撒开哥哥们独自吃起酒了!”
尚文诏心念转动,与郁牧川进入燕都后,天命的洪涛浊浪滚滚袭来,无数偶然和必然接踵而至,他充作弈者之间的一颗卒子,背负重重身份和算计,在斗争的漩涡正中扑腾挪移,所图不过是保全性命。
大燕朝外有虎狼叩关,强敌南略,除了一个天策军,各地官军鲜有胜绩,这便是武备废弛的最佳写照。
王朝内部,皇权式微,宗室内斗,礼崩乐坏,文武倾轧,党争迭起,食禄者上不能匡主辅政,下不能济世安民,皆尸位素餐,以图私利为先,这大燕朝,便又占了一条吏治败坏,朝政腐朽。
京师首善之地,举目四望,皇亲封国地逾万顷,权贵家财价逾万金,黎民百姓生计艰难,几无尺寸立锥之所,流离失所者更比比皆是,可谓民生凋敝,饿殍枕藉,哀鸿遍野。海氏兴业,区区一介阉宦,家藏珍玩奇宝金银无数,而文卿文姝,年方束发豆蔻,却只得日日沿街乞食过活。首善之地尚且如此,燕都以外,更加不堪想象。以此推论,经济上兼并剧烈、两极分化严重亦是避无可避的现实。
尚文诏默默思考着,方今海内沸腾,大燕国祚衰颓,神器不再稳固,大乱之世就在眼前,若想要苟全性命于乱世,行舟于逆流之间,摒却邪念妄念、勇图进取才是唯一的求存之法,蓦然间,尚文诏又忆起了某个拂晓三妮颊上的泪水,还有雪夜中对那人作出的应许...
尚文诏道,“四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安津驿,我曾问你,师傅为何叫我同四哥一道赴京应举。”
郁牧川听尚文诏答非所问,又搬出往昔旧事来说,以他对尚文诏的了解......郁牧川心底蓦的升起一丝不安,他淡淡回应道:“自然记得,六郎问完,我又反问了六郎。”
尚文诏道:“那四哥说说,师傅是如何说的。”
郁牧川笑道:“师傅道,去便是了,师傅对六郎可真是放心极了。”
尚文诏也笑,“哈哈,四哥记得还真清楚,既然如此,四哥对六郎放不放心?”
此语一发,郁牧川笑容蓦的凝住,半晌没有回应。
刘栋,徐善生两人面面相觑,朱选则不住地腹诽,心说面前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尚文诏道:“四哥,六郎为何被朝廷张榜缉拿,又为何着了这身白甲,偌大的京师,四哥不论问谁,绝不会有人能答,即便是问六郎,六郎亦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