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初七晌午,晋王嘱令礼部侍郎刑渊代为出面,檄告京师百姓、百官,削降镇南将军李安国爵职一等,移调李安国赴延庆州戍守居庸,燕都内诸营各军则暂归晋王本人亲自节制;同时晋王并告麾下各营营官,严加约束子弟部曲,重申不得无端骚扰百姓,违者极刑论处;其次,顺天、永平、河间、真定、保定诸府境内各县免徭免赋一年,往年积欠未纳租的各县概不追究,且以上各县的县官们一律原职留用。
晋王这一檄祭出,民间怨气果然平息不少,京师父老无不称颂善政,皆拜倒山呼殿下千岁,而被赵穗等竹林党人撺掇鸠合起的闹事者们,不仅丢了可供他们攻讦的靶子,亦找不到继续啸聚生事的借口,最终不得不黯然散去。一场历时数日,牵涉了万数百姓的闹剧最终以当事人李安国降职、晋王讨得百姓欢心而迅速地落下了帷幕。
晋王集团除了李安国之外看似无伤根本,完美且巧妙的化解了一场危机,但耐人寻味的是,且先撇开远在千里外车马通信不便的南方各省不谈,朝中省台诸司、大都督府中四品以上大佬们;渔阳、上谷两镇中依附于房高竹林党的将军、总兵们;近在咫尺的山东、河南两省三司长官们,自始至终如同聋哑眼盲一般毫无反应,集体保持着沉默观望局势,仿佛他们也不信这出大戏出自房氏之手,既未撰文飞书助威串联,也未修疏声讨闹事者,这就使得希望趁势借题发挥的刑渊等晋王集团文武们无从下手反击。
竹林集团与晋王集团之间的博弈以流局告终,没有任何一方从中得益或因此受损,仔细回味一番,唯独那诡异的大规模打放药炮纵火案的调查进程,因晋王集团注意力的转移与天策军频繁调度产生的人力短缺,最终受到了极大影响与阻碍,不少证物便在赵穗等人闹事的同一时间被不明人士销毁干净,天策与竹林两方,则都对此案没有半点头绪。
同样因为天策军上下注意力的转移,以及燕都各门驻军往大内禁城及将军府方向的调动,许多部由官马驮拉、押车人出示过当朝兵部尚书韩不岐牌牒文引,载有韩老大人家眷仆从以及沉甸甸年节礼物的车轿队伍,以回乡探亲过节为名,安然无恙地通过了城门。
凡是对时局朝政了解一二的将官,哪个不晓得韩老大人对自家大帅多有照拂?无礼刁难当今兵部尚书,强行捜检查验他老人家的车轿,便是拂韩老大人的面子,自讨不痛快,京师天子脚下,想那堂堂镇南大将军都只因人言流谤而被下课外调,哪个不长眼的小官小吏敢叨扰挂了宰相衔的韩老爷子?
于是乎,这些沉甸甸的车轿便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京师,往西南方向驶去。
此外,城外乱坟岗上,亦多了十几具无人问津的尸首,至于他们的身份到底是护院还是太监,是倭人还是汉人,姓海还是姓铃木,这些人到底因何原因丧命,又有谁有心去追究彻查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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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大内奉天殿,天策府诸将于分列左右汉白玉阶上,次第沿级缓缓趋入殿中,观奉天殿内,钟鼎合鸣,敲金戛磬,盏盏香炉里升起袅袅芳烟,晋王姬念甫亲御殿中,与麾下众位天策将军一一见过,姬念甫虽然没有服用皇帝冠冕,也没有狂妄地坐上龙椅,但俨然已是一副人君的气度与姿态了。
仪式期间,上千宫娥与宦官有序赶来,摆上炭盆长桌、金杯玉箸,设下果蔬肉食,琼浆玉液,待殿内的接见仪式走完时,一场奢华的露天夜宴也准备妥当了。
尚文诏是随羽林提督唐铮一同抵达的,唐铮是晋王心腹,自然需要进殿拜谒晋王,而尚文诏位阶卑微——无论在正式的朝廷序列,还是晋王的天策系统,尚文诏都算不得入流。
唐铮排队时叫尚文诏原地等候,尚文诏便老老实实与唐铮的部曲们列在一起,待唐铮与将军们从大殿出来,一名唐铮的亲兵径自寻到尚文诏面前,引着尚文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自然是位于角落处最不起眼的末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