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总是短暂的。若是能够在生命结束之前,能抓紧享受到所有能享受到的美好,那么面对死亡的时候,恐惧也许就能更少一些。在死亡来临之时,也能更坦然、更平和一些。
更何况若是一味的害怕和恐惧死亡,非但不能阻止死亡的到来,反而会错失这眼前仅有的美好。
烛火在窗台上摇晃,昏黄的烛火照射在屋内人的脸上,勾勒出一个粗糙的形状。
上官小菊的刀握的更紧,袁玥的弯刀也握的更紧。
冷汗已从他们的额头沁出,缓缓的划过鼻尖,划过面颊,又缓缓的滴落到地上。
静室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等时间真的流淌到那一刻,他们就会出手。
谁先发现那一刻的到来,谁就会先出手。
那一刻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也许还需要很久。
也许就是现在!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没有人看见他们拔刀的动作,他们的刀忽然间就已闪电般的击出。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肉体的重量仿佛都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他们的魂灵,在这狭窄逼仄的静室间快速的流动着。
刀光闪过,烛火便奇迹般的被切断。
切断的烛火在刀光下苟延残喘,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的面对死亡和消逝,死亡前总免不了奋力拼搏却徒劳无功的挣扎。
屋内的其余三人好似都已经被冻结在另一个时空,刀锋就在他们发梢擦过,却又丝毫不曾损伤。
烛火散似流星,满屋荧光闪烁。
流动不息的刀光,却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
烛火散尽,屋内归于黑暗。
刀光忽然消失,刀式也已经停顿。
长夜未央,四下寂静无声。
一切是否都已经结束?
胜利的人是否已经胜利,失败的人是否已经失败?
活着的人究竟是谁?
火石轻碰,烛光又起。
上官小菊站在屋中,手中握着那把笔直又锋利的刀。
刀锋冰冷,冰冷的刀锋上,点点鲜血正缓缓滑下,好似粘腻的蠕虫。
这是不是袁玥的血?
袁玥也还站在屋中。
“绿杨烟外晓寒轻”还依旧紧握在她白嫩如玉的手中。
青青的弯刀好似初升的新月,一丝殷红的血迹正粘在月牙的弯弧。
这是不是上官小菊的血?
袁玥眉头忽皱。
上官小菊却露出了笑。
他们都还活着,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在流血。
那么刀锋上滑下的,又是谁的血?
这血究竟是滚热的,还是冰冷的?
这鲜血的主人究竟是谁?
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正躺在静室内,躺在血泊中。
他的双臂已奇迹般的消失不见,鲜血从肩膀处喷涌而出,化成两只诡异的红色翅膀。
这翅膀并不能助他飞翔,只能让他坠落。
沉沉的坠落。
原本月白色的长袍都已被染成血红,原本俊美出尘的面庞,此刻也已因痛苦而剧烈的扭曲。
上官小菊忽的皱起了眉。
袁玥的眉头却早已紧的不能再紧。
在她惊慌的喊出声的同时,另一道声音也已经陡然响起:
“怎么是你?”
说话的是花露水。
上官小菊眉头紧皱:“是谁?”
花露水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我不知道究竟应该叫他做冯幽静,还是叫他做覃良友。”
上官小菊大惊。
原本已经入殓下葬的冯幽静,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间狭小的静室中,出现在上官小菊和袁玥的决斗场?
月已落下,朝阳未升。
此时正是黎明。
冯幽静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他的双臂却已经永远的失去。
他正倚靠在花露水曾趴了三天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头发散乱如麻,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张合着,好似离开水的游鱼。
袁玥正坐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擦试着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声音悲伤而又疲惫,大悲和大喜的交织碰撞,使她几乎都快要晕厥。
冯幽静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上官小菊道:“你究竟是覃良友,还是冯幽静?”
“我既是覃良友,我也是冯幽静。”
他的声音很弱,话也说的很慢。
让一个重伤的人说许多话并不是一件很合适的事情,但上官小菊却已经不愿再等下去。
花露水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冯幽静已经死了,但覃良友却还活着。”
上官小菊变得更加疑惑:“冯幽静死了?”
“冯幽静在六天前就已经死了。昨天是他下葬的日子。”
上官小菊道:“可你还活着。”
“不错。”
袁玥的双眼通红:“可你便是化成灰,我也一定会认得出,你就是冯幽静。”
“六天前你并未认出,六天以来你也不曾认出,就连昨天下葬,你也未曾发现,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我。”
冰冷的声音好似锋利的弯刀,割伤了袁玥的心,也切断了袁玥的泪。
抽刀断泪泪更流!
于是原本被切断的泪,此刻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眼眶涌了出来。
泪如泉涌!
上官小菊道:“可是就算袁玥认不出,冯雪松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冯幽静冷笑:“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策划的,他本就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玉姒玥忽然道:“所以不是他认不出,而是他本来就知道,躺在棺材里的本就是个虚假的替身?”
“不错。”
上官小菊忍不住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冯幽静紧闭着双眼,强忍着肩膀处的剧痛:“为了贏。”
上官小菊道:“贏什么?”
冯幽静道:“当然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上官小菊突然想起了竹叶三的话,想起了“酒局”所开下的那个盘口:
时间:九月初八。
地点:长安。
决斗人:上官小菊、袁玥。
赌注:五万两,袁玥胜。
赔率:一赔一百。
下注人:冯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