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这个走向很不合理,说:“曲叔会不会是在诈你?他说的真是这件事吗?你确定没理解错?”
曲燎原坐在床边,双膝分开,两手分别放在腿上,坐得像在学校里开会一样端正,表情凝重道:“虽然我不是专业学刑侦的,怎么说也在基层实习过好几个月,大三还上过审讯技巧课,我爸有没有在诈我,这个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宋野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圈,顿足说:“曲警官,我现在慌得一比。”
曲燎原一愣,道:“你别!我还等你出主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都慌了我要怎么办啊?”
他这么说着,脑子却飞快地转了起来:要说服爸爸接受他和宋野恋爱,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完全实现不了的事,首先其次
“毛线主意,我现在没主意。”宋野站在他正前方,微微皱着眉,说,“曲叔会把我赶出家门吗?”
曲燎原心想:再次最后
宋野抿了抿嘴唇,道:“那样的话,我就又没有家了。”
“才不会!”曲燎原噌一下站起来,话出了口又觉得还没有很充足的底气,改口道,“如果他真的赶你,我就和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宋野歪着头看他,确认一般问:“真的?不管去哪儿,你都跟我在一起?”
曲燎原严肃道:“当然是真的,你觉得我能离得开你?”
宋野眼睛睁大了些,等他把话说完。
“我不能,”曲燎原道,“你也不能,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宋野一下笑了,说:“你说的对。那你还怕什么?”
曲燎原琢磨了琢磨,道:“我不怕。”
“我也不怕。”宋野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害怕,任何困难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完全不再把自己放在曲家父母的对立面,想到对家里出柜的难度时,也不再有小时候那样的想法,出柜被阻就要带曲燎原远走高飞,他现在完全不会再那样想。
一生中值得珍惜的人,绝不是只有爱人。值得被珍视的爱,也绝不是只有爱情。
小小的、年少的曲燎原,曾经无数次说过,要保护他。他一直不懂,心里还曾对这孩童式的发言颇为不屑。但在曲燎原对他伸出手,带他回家那一天,曲燎原就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鹰,努力地把他护在了自己还来不及丰满的稚嫩羽翼之下,在旧的土壤之上,予他新的希望。
现在到他,他一样有必须担负的义务与责任,去替曲燎原保护生命里其他重要的人和爱。
港大一应事宜处理完毕,收拾好行李,全家人返程回去。
到了家后,高秀月去亲戚家里送在香港代买的东西,让曲燎原开车送她。
得以和曲大江独处的第一时间,宋野主动开诚布公地和爸爸谈了他与曲燎原的事。
是高中开始的。
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没有影响学习。
去香港上大学不是因为感情变质,而是在热恋中更需要冷静和沉淀。
回北京读研是因为沉淀够了,以后再也不想过异地的生活。
“我们不是闹着玩,是认认真真想过一辈子。”
“最怕的就是会伤害你们,本来想等工作了,生活稳定了,再和你们说。”
“如果你们确实不能接受,我们可以分开。”
“但是我们都不会再和别人恋爱,更不可能和别人组建家庭。”
曲燎原是开车把高秀月送到了亲戚家,心里放心不下,就找理由自己跑了回来。
宋野一个人在家,拿了拖把在拖地。
“???我爸呢?”曲燎原找了一圈,疑惑又惊恐地问,“你不会已经跟他说了吧?”
宋野不像是拿着拖布,倒像是拿着战戟的将军,威风地说:“说了,没说别的,就那些。他说去店里看看。”
曲燎原是知道“那些”是哪些的,他俩从香港回来的路上,叽叽咕咕商量了一路。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说?”曲燎原要给他跪了,道,“他怎么说?”
宋将军摊手道:“他什么也没说。”
曲燎原想了想,说:“我去店里找他去。”
其实宋野做得也对。
想想假如是他和宋野都在的场合里,曲大江问他俩“你俩怎么好上的?”
岂不是天雷滚滚?还不如直接一道闪电劈死他算了。
便利店里,曲大江背对着门,蹲在零食货架前点货。
曲燎原隔着玻璃门看了一会儿,想了好多事和话,才推门进去,叫:“爸。”
曲大江回头看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上,扶着架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店里光线暗,白天也需要开着灯,他发现站在灯下的爸爸,头上似乎多了很多白发,脊背也不如以前那么挺拔。
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的爸爸,已经是一位中年人了吗?可是他毕业礼那一天,和在香港的这几天,并没有这种感觉。
曲燎原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是在遭逢了巨大的打击之后,四十六岁的父亲,伴着悲伤与失望,流露出的衰老。
“爸,对不起。”他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所有的首先其次再次,全都不想说了。
“宋志国的儿子!”曲大江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他真是学自动化的吗?不是学打嘴仗的?一句话也不让老子说,全天下就他长嘴了?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比他那坐牢的爸还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