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又喝了口茶,苦笑一声,“那几年我为陛下里里外外做的那些事情,陛下的回报就是给了我景钰,现在陛下哪里还会觉得亏欠我,从始至终他心里觉得亏欠了的只有元后,我甚至觉得陛下心中只有景行才是他的儿子,景钰是什么?不过给我的一个恩赏罢了,还说不得哪天就会死去……”
范夫人急忙用手去捂皇后的嘴,皇后眼角有泪珠滑落。
没有哪个母亲会说自己的幼儿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去,可这句话放在小皇子李景钰身上并不是一句诅咒,而是事实。
已经过去几年了,皇后还清楚记得那时的情景,太后在冷宫中生病,反王的母亲把持后宫生杀大权,故意令人不闻不问,是她请父亲去求反王,这才有御医为太后医治。
七皇子感激不已,几乎要给她跪下,她抢先跪在七皇子身前,说,“妾身知道殿下难忘先夫人,妾身不敢奢求殿下的情意,只求殿下能赐妾身一个孩子,让妾身余生有望”。
七皇子的神情看起来痛苦又隐忍,“我的书房、卧房里常年燃着御赐香料,我不与你同眠也是不想害了你,如今我这具身子,可能孩子也会……”
她从地上爬起,抱住了七皇子,“不会的,妾身一定会为殿下生下康健的孩儿”。
是这样才有的李景钰,也许人就是贪心的,没有景钰的时候,她想着有个孩子就好,哪怕身子不好,她也会精心养育,景钰出生的时候体内带了余毒,脸色青紫了几日才能顺畅呼气,她想的是只要孩子能活下来就行,后来半个御医院的人整日围着景钰转,天底下的名贵药物都寻来,把个病弱的孩子养得活蹦乱跳,她又想,都是陛下的嫡子,这九五之位是她陪着陛下走上去的,凭什么大好河山就都是李景行的呢?
皇后抹去了眼泪,“白氏在他们心里就是千好万好,我和景钰就需得千防万防,这么多年我为他们付出了多少,苦的时候对我对范家千恩万谢,如今日子好过了,就巴不得没有我和景钰,可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了他们的意?”
范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长姐,这才是你的样子,十岁就敢拎菜刀砍在恶人门上的女孩,哪里是遇事就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
范仲得到反王赏识前颇为潦倒,有恶霸想占范氏姐妹的便宜,当年十岁的皇后镇定地拿了菜刀把一条长蛇钉在恶霸家大门上,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找范氏姐妹麻烦。
想起意气风发的少女时候,皇后不禁笑起来,又问范夫人,“不说我了,侯爷可有给你来信?”
说的是范氏的夫君,镇远侯张晋。
范夫人立刻红了眼眶,“陛下一即位他就请命去了宣府,逢年过节既不回京也没有只言片语捎回来,就像没有我和沐宸似的,不知道的都以为这位张将军如何忠君尽责,可京里谁不知道,他就是忘不了那个狐媚子,不愿意与我过,昨日酒席上还有人提起这事,似乎那姓周的才是受害者,明明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镇远侯张晋在年幼时就与安陆侯小姐周婉定了亲,人人都以为这桩亲事不会有什么变故,张晋与周婉关系也颇为亲厚,反王篡位后,范仲带着小女儿参加宫宴,年轻的女孩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英武的张少年将军,范家不是京都人,范夫人当时并不知道张晋已有婚约,也不清楚京都高门订婚的习俗,她只是偷偷向反王的皇后问了句,“那位着银甲的少年将军可有妻室?”,反王就为她和张晋赐了婚。
范夫人还在发牢骚,“我当年又不知道他与那周氏的事情,是他自己接了旨,如今倒把气都撒在我身上了!”
皇后也是后来才知道,反王的内侍去镇远侯府赐婚时,张晋跪了半个时辰也不愿意接旨,内侍气得就要回宫奏他抗旨不遵,镇远侯太夫人派人去请周婉相商,周婉急急赶到镇远侯府,把发簪横在脸上,张晋这才接了旨。
范夫人应当也知道这一茬,不过是不愿意提起罢了,皇后劝她,“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都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僵着,他不来你就去,我去和陛下说说,等天气暖了你就带着沐宸去宣府探亲,咱们本也不是京都人,若是你在宣府呆得惬意,就在宣府陪着他又有何不可?”。
范夫人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