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二十一章 富人之仁(1 / 2)君略首页

春夏交替之际,正是王舍城最美的时候,即便是在这样四面楚歌的乱世,皇城子民,少有愁恼。也不是无人议起边疆民患战乱,但也仅是茶余饭后说说罢了,三年前宫廷那一场变故,不也只是几顿饭过后,便就一起下了肚么。

南宫姝兰眼下是缺银子缺得睡不着觉,也知道南泽人先前提出买下北正半块疆土不是给她雪中送炭,而是千里送刀子呢,可她就是想破罐子破摔了。国库见底,军饷都断了线,她只得从大凉子民身上拼命搜刮,他们受皇族庇护,如今大凉遇上难关,军民齐心度过去,难道不是正理么。

先前虎牢关之变后,又接着是南泽人大兵压境,群臣唏嘘一阵,可于朝堂上,却是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了,竟无一人谏言。长公主照例将几个老臣留了下来,企图从他们嘴里听出点高明的见解,但到了如今地步,谁又有扭转乾坤的锦囊之计呢?各人各自敷衍了几句,有说眼下尚且有大将军还在的,总能抵住些时候,有说马上要到夏收之时了,还能上缴一波钱粮犒劳将士的,也有说北正还未入了南泽人的手,他们还未到无所忌惮之时的,总之,那些平日里丁点大的小事都要说道上半天的老派臣子现在的心是越来越大了,南宫姝兰按下数度苦笑,心道这八成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她也藏着一肚子的火气,便教他们散去了。

三年下来,这堂下众人对着高位之上的那个长公主除了失望一日多过一日,还能有其他什么想法呢?宰相景瑞是群臣之首,亦是三缄其口。长公主为省出些国库开支,将这大凉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的俸禄都减了一半,他这便宜宰相当不当的倒没什么,就是忧心那些远在边关的将士,军饷一旦断给,谁能教他们去为国卖命呢,以往和南泽人打打闹闹两三年,他们耗得起,如今再不速战速决,大凉定要死在自己手上。他也不是没有催过那个大将军,可年前本以为他二人便要达成一致准备来个里应外合了,转眼间那人没回来,倒是来了一封安抚的信,说是时机未到,说到底,他二人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景瑞人虽迟钝,却终究是班怀信的弟子,他不是没想过,差一批死士去将那个祸害吴庸给除了,即便他大凉首富的府邸难进更难出,可花些功夫总是能办到的。但只要稍微多想一步便知,吴家的盐铁基业树大根深,几乎遍布了整个大凉,死一个吴庸怕是难达到釜底抽薪的效用,反而会让这棵大树失去了控制,生长得更野蛮,还会连累无辜。再说了,吴家虽贪心,却也留了两成的份子给盐铁司打理,只是那盐铁司的司掌打理不善,未能给国库带来多少收益。景瑞不禁想起了大凉的开国帝王,他曾以长公主为饵企图笼络甚至将吴家收入囊中,当不失为目光独到又先见,谁知后来能闹出驸马那档子事。心灰意冷之际,又是韩刍夫一封信点醒了他,教他去找人借些钱粮来,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大凉首富。

景瑞自然心惊,这位大凉首富真肯借粮,虽如此,他还是就此事先与长公主商议了一番,南宫姝兰竟也觉得十分可行,她这些年对吴庸避之不及,却不曾想到,他贵为首富,国难当前,自己若开了口,他也万万没有不借的理。只是,他借是肯借的,这架子倒是拉的忒大。

这日,南疆险退敌军的战报刚刚传至朝堂之上,群臣还是松了一口气,早朝上的氛围也是许久未见的活络了,景瑞见状,心道时机难得,与长公主打了个照眼,便于众人面前,提出了要文武百官走一趟吴府,为国为民谋些福祉云云。此言一出,果然群臣一片沉默,无一人上前附议。身为人臣,上为君分忧,下为民谋福,是天经地义之事,可那吴庸是什么人,非但无官无爵,还出身罪籍,要自己一等朝堂之人去他府上低三下四看其面色,这宰相大人莫不是疯了。

景瑞自然也不欲如此,可是那吴庸眼下不说不借,却也不立马就借,他等得起,南疆十数万将士可是等不得的。群臣这般应对之法,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心道虽众人不附议,却也不见得此时有人敢站出来公然反对,毕竟将士们还在前线卖命呢,一不做二不休,便道若是无人反对,便就当皆是赞同之意,下了早朝便就与长公主领着百官向着吴府去了。

吴府想来是一早得了信,上上下下皆是春风满面的,好似要过年了一般,毕竟这府上这么多年来确实没有过这等荣光了,如今,就连一国之主都有求上门来了。新上任的管家说要好生洒扫一遍才好开门迎贵人,吴庸却只笑说不必,今日上门的哪里是什么贵人,按照常礼接待便好。

南宫姝兰一行人到了吴府外,却未见吴庸出来迎客,只差了管家出来,心道这人今日当真是好大的派头,可事已至此,她除了忍气吞声还能作何。待进了吴府,在管家的接引下于客厅内干坐了半刻钟,甚至有些坐不下的官员只得站在厅外,吴庸方才姗姗出来。

说起这大凉首富,于军政上都有耳目,怎么会有瞒得住他的事,南泽大兵压境的事他也知道了,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呢,南宫姝兰也未指望他能良心发现,散财济世,他此番竟破天荒地松了口,不由得教人费解。

吴庸在南宫姝兰面前早就是有恃无恐,可她臣子一双双眼睛看着,该给的面子自己须得给到,于是这一番客套奉承之后,还未说到半点正事上,都快到了正午时分。吴庸教府上婢子奉上茶点香茗,也与在座的一一寒暄了几句,有人实在是无话找话,说了一句茶不错,吴庸非但不自谦,还深以为然,便道这茶是从南泽买来的,听者一时噤若寒蝉。

如今大凉百姓日子困顿,好些原先种茶的茶农都改成了种粮食,这导致举国上下的茶叶产量急剧下降,不过,贵为大凉首富,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呢。南宫姝兰早知晓吴庸与南泽商人颇有往来,似他这等做盐铁的大手笔,哪有只在一国之内发财的,只是知晓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任他在自己面前这般猖狂,太平世道是发财,战乱年代便是大发横财,即便他现在说他要通敌叛国,自己也拿他没法子的啊。

南宫莲月与一众朝臣非是陪着这位大凉首富说足了一个时辰的话,才终究为南疆将士们换来了可以支撑半月的粮草银钱。南宫姝兰竟有些不信,他吴庸竟当真愿意割肉,且不说他们这些生意场的人皆是些惜财如命的,他本人与南宫家与自己亦有着解不开的仇怨,他此次当真肯慷慨解囊?打发走了文武百官,南宫姝兰便打算好生问问,这位吴大首富方才亲口应承下来的粮食二十万石,白银十万两,军械五万件都是千真万确的?

南宫姝兰坐在这吴府的正厅内,也不禁忆起昔年来,彼时自己和驸马新婚燕尔,家中每逢来了要员,吴令都会唤上自己一道现身待客,若是旁人家里,是没有妇道人家常常抛头露面的,可她是大凉的长公主,她便有着不同寻常的礼遇。

吴庸坐于她左手处,见她眉目出神,假意笑道,“来了这处,长公主莫不是想起了亡兄?”

南宫姝兰知他是在出言相讥,反问一句,“他是我亡夫,我即便想起他又有何不可呢?倒是你,眼下可成了我大凉的千古功臣了。”

吴庸闻言,竟未推辞,笑着说道,“长公主若要给我安个趁火打劫的罪名,我可是担待不起,这南泽人要来打,可不是我教他们来的,倒是那柴桑城,说卖就卖给南泽人了。”

果然,南宫姝兰一听这话,只气得手抖,北正这事,是她擅作主张应下了的不假,那时国库里连边边角角都被刮了好几遍了,但凡她要能变出来一两银子,也不至于走上这条险路。不当家不知花钱如流水,再想想以往自己还在府上做长公主时,女君每年拨出来那么多的银子孝敬自己,那才是最享福的时候,竟教她无比怀念,扯扯嘴角苦笑道,“本宫一早若向你开口,你能借吗?”

吴庸面上泛起祥和的神色,道,“长公主要拿我当外人,我若主动开口参合国事,岂不是有越矩之嫌?”

南宫姝兰暗骂一句,你越矩的地方还少吗?可再一想,他这人虽然贪婪,能将大凉八成的盐铁尽收囊中,也是靠的手腕,说到底是自己愚笨不如人罢了。这三年,他闷声发着财,倒没有将过多的心思放在政事上,也算难得了,终究还是不放心一般,又试探一句,“今日你说的话,尽数当真?两日之内,钱粮和军械,尽可筹措到位发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