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猪身上挤满了揩油的虱子,大学毕业那年,母亲接到一个电话,几百里之外,她看到跟她通话的人浑身震颤,五体筛糠,电话里说,她是我的同学,我俩开车撞了人,麻烦阿姨赶紧汇一万元过来,母亲倒履飞奔,赶在银行下班前给我打了款,她怕我受委屈,直接打了两万。打完款,母亲试着拨我电话,电话接通,我正在教室上课。从那以后,父母的电话,我都是现拨现用,不存名。
我的电话响起时,举国上下都在睡觉。电话虽然离我三步之遥,但我依然酣梦,冯焱君从睡梦中惊醒,伸过手拿过电话。他看了看没有名字,许是同事打来的,有什么着急会议,需要准备文件什么的。他揉揉眼睛,摁下了绿键。
猝然,电话那头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这是后来冯焱君描述的,他吓坏了,“啊”喊了一声,本能地扔了电话,像扔了一颗炸弹。我顿时惊醒,猛地扑进去他怀里,发似怒猫尾,心似捣蒜锤,跟他一起盯着已经卡在门下面的炸弹。
手机给冯焱君那么一扔,又那么油炸似的一叫,那边早没了声。看屏幕业已没有了亮度,他说,“应该是排,排,排线断了。”我像大冬天的落水狗,抖成一团,语不成调,“啊,嗯,啊。”冯焱君紧紧抓着我的手,仿佛怕我去就义,“怎么啦,你为甚扔我手机?”“刚才,刚才有人打你电话,我接起来,那边,那边就像杀猪现场,那种嚎叫声,太他妈吓人了!”我脑袋里开进了直升机,脚底板踩上了高压线,冷汗顺着鬓角留下来,“是,是他妈的吓人,是谁搞这种恶作剧?今天又不是愚人节?”“前边是139,尾号是四个9的电话,你认识吗?”他话还没完,我陡然进入发疯状态,悲怆地喊了一声——妈,仿佛我妈就要去了。冯焱君一听是我妈,更加惊慌失措,抱着我的身体能抖成筛子,黑暗中,我看见我妈浑身是血。
我俩都不敢捡起那个炸弹,不敢下床,抱在一起继续筛糠。冷静了好一回,冯焱君腾出一只手,摸过自己的手机,接着松了一下另一只手,看我没有反抗,他双手抱住那架手机,扭送上耳朵,拨了好长一串数字:110,然后结结巴巴地跟警察说,应该是被人绑架。当我好不容易想起应该拨父亲的号码时,警察的电话又响起,他说他们的警力已全部部署到位,并且已经封锁了整个别墅区,各个出口也开始堵卡,打电话问问冯焱君,你说的是不是3栋1号,“是的,就是的。”冯焱君跟我眼神交流,他也怕自己记错了。“那放心吧,你说的那个人,她现在很安全。”对方说得很轻松,像是笑着。“那......明明刚才......”冯焱君就是不相信丈夫娘还活着,还在辩驳说明明刚才像是有人挥起了屠刀。“对,没事,她正在家里吃西瓜。”
“妈很安全,”冯焱君一脸欣慰。挂断电话,他拍拍我的肩膀,吁出一口气,然后下床,撅起屁股从门缝里拔出我的手机,可惜手机已身负重伤,不省人事,我也不醒了人事,因为我都没想到给母亲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了。
突然,冯焱君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妈肯定是梦魇完又梦游,现在竟然在吃西瓜。我也觉得很是好笑,毕竟是虚惊一场,咯咯笑了两声。那当口,冯焱君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我母亲,冯焱君按到免提,我忍住笑应了一声,“喂,马大美人!”“哇......程晨,你爸要跟我离婚,妈妈丢不起这个人,程晨,妈妈丢不起这张老脸,程晨......”
我熄灭了灯,靠在床头。在手机的幽幽光线中,我静静地听母亲讲述着。
父亲喜欢吃一个叫“火焰壕”的地方的西瓜,由于特殊的地形特殊的土质,那个地方的西瓜很沙很甜水分还大,属于那种细腻得沙。我结婚后,有人送来了那个地方的西瓜,按照以往的习惯,母亲应该隔三差五带给了小穆,但今年没有,父亲在西瓜拿来之后就回过一次家,就是母亲千方百计地卖笑,花样翻新地讨好,最后一看效果,父亲已经睡着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