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肖伊君推出急救室时,她脸色惨白,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的泪痕还在。我手里的她的电话又来了。这是父亲打来的,他已经连续打过三轮电话,问候他们母子或女平安,可他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早已命赴黄泉,凶手是他引以为豪的女儿兼知心朋友。褐色的血浆静静地淌进肖的身体里,她的拳头自然蜷着,丢在白色的被子外面。
“再晚来五分钟子宫就没了,”主治大夫跟一个院长模样的人说。
也许真的存在心灵感应,所以父亲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只是从第一个开始,我就摁成了静音,以免听着心烦。听大夫这么一说,我的心安静下来,找到了护工,缴足了押金,将她在店里交给我的银行卡塞回她的卡包里,手机调大了声放在她枕头下,尽我所愿,安排好之后,拎包离开。
医院的味道千古不变,浓浓的消毒液气味不知名的腥味让人窒息,我冲出人流,尽快逃离这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然而,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拽着我,使我走一步退两步,走了好久人还在医院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个抢了别人男人的女人如此宽怀而不耍手腕,这不符合一个情妇该有的下作,说白了,我怀疑她根本没有睡着,从事发到现在三个多小时过去,她还没有睡醒?大夫只说她大出血,又没有说她重度昏迷,再说,如果昏迷她该在急救室,不该抬回病房里。
在情感意念里,转身或许很难,但说到机械运动,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一想到肖伊君可能在做戏,我脚踝一拧又到了住院部。
护工阿姨已经上工,她正端着稀粥从对面走来,跟我迎上后,我们同时拐进了肖伊君病房所在的那个走廊。这个地方我太熟悉,粉色的墙围,墙上贴了各种画着大头婴儿的宣传画。简单寒暄之后,我便掏出电话,佯装接电话不再搭理她,走到病房门口时,我依旧手机摁在耳朵上,但人没有进去。病房的格局布置就是宾馆的标间,所以我站在玄关,只要不出声,躺在床上的人是根本看不到我的。
“地上有水,我不小心滑倒了......嗯,当时出了好多血,幸亏有顾客吃饭,帮我叫了救护车,又送我到医院......不要回来,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大夫说休息两天就能出院......有你这句话,即使今天死了,我这辈子,也值了!”
我“嗯嗯”着挂了莫须有的电话,一步跨在她的床前,她也刚挂掉电话,鼻尖通红,好大的两颗泪珠滑向了枕边。
“尾数四个七的电话不要接,那是我妈的电话,我回来告诉你一声。”我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搪塞我突然返回的原因。
我妈的电话真就合时宜的进来了。我一接起来,她像泼妇一样大声嚷,“程晨,我跟你说,就安排在中午见面,我晚上有事,没空。”她的电话应该离嘴巴很远,这一嚷,我混沌了一上午的脑袋便像盘古当年开辟的那个世界一样,攸忽一下黑是黑白是白了。我几步来到安全出口,从那里下楼,顺便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现在不是觉得他对不起母亲,我是觉得他有了肖伊君,连我这个闺女也爱理不理了。嫉妒之火腾腾燃烧,使我看不清偶尔对面上来的是雌是雄。“中午我对象请你跟我妈吃饭,你来不来?”我勉强控制着自己,“闺女怎么啦,气汹汹的,来,当然来,定好地方,给我信息。”“你没事吗?”我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如果不是陪上面的吃饭,或者别的万不得已的大事,爸爸肯定没有借口缺席。”我没了脾气,怏怏挂了电话。
冯焱君不容反抗地抱我时,我感到很暖很暖,那种久违了的强加给我的温暖瞬时让我失去了理智,但等到崭新的一天到来,我又没有了见他的冲动,甚至在挂了父亲电话时,心底一阵阵懊丧,因为这样一来,我得主动打电话给冯焱君,说出我父母想见面的话,我这么主动,显然就等于自己掐断了希冀爱情能起死回生的念想。
别傻了,还有希望吗?我在车上坐了好大一会儿,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不是时时都快乐,不是事事都遂心,所以,我没看见哪一个因此面带愁容而停下了脚步。好,那就给冯焱君打电话吧,如果那次没死了,也不可能再拾起勇气而殉情,那么,我就得活下去,活成正常人的样子,最起码不给父母亲丢人。
“喂,程晨,喂......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