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治国之策,有何优,有何缺。”
他写下了,“无优者,皆缺。尤以九品选官为甚。占田荫客次之。”
写到半途,他停笔顿了顿,想着,又继续写下去。
“世家初为助力,今之患也,不可不制,然势大,需徐徐图之。”
把心里所思所想,孤注一掷,敢说的不敢说的,都说出来。
……
卞壸、郭璞也在挥毫运笔,文不加点。
自从外祖、父亲相继被害,卞壸从没有再次像这般用心过。
此前,他内心无一日不在煎熬,矛盾。
他恨透了司马晋,恨不得斩尽诸王,但他所深受的教导,却约束他,要忠君报国,效君报死。
他之外祖张华,兢兢业业,维朝十年不乱,却为赵王伦斥之乱党,诛族。
他的父亲卞粹一心为公,正直不阿,辅政齐王囧,以报期遇和为外祖平反之恩。但,长沙王乂反齐王,又忌之杀之。
外祖、父亲相继被害,刚冠礼的卞壸,义愤填膺,又惶惶难言。最后,痛定思痛,他遂带母亲与诸兄弟远离洛阳,回归乡里。
待到惠帝返洛,太傅掌政,又被征召为大著作郎,他辗转旬日难眠,思索良久,才又收拾行装,再临洛阳。
就在他满以为诸乱已平,新朝初立,将是励精图治、政平人和之时。惠帝突然而亡。
他的心弦又跟着被挑起。这事透着诡异的玄机。
于是,他第一时间辞官,收拾行囊再欲回归乡里,兖州济阳郡。不及行,新皇登基。
接着便是一连串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之事迭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最终他逗留至今。眼见着摄政的太傅主动南行,接触过他,他没有跟着。
现在新皇突使出这一招,他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屋门,亲自参与了这一场他觉得是闹剧又隐觉会是古往今来之大变革的考核。
试题:“忠孝不能两全时,取忠耶?取孝耶?”
第一题就正中其内心之最大痛!
他挥笔,这些年心中的委屈、愤懑一股脑涌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直抒胸臆,将恨、忠、孝和盘托出。
他要让新皇明白他心中最真的想法。然后,决定:
用不用他!
那时,他就真的会对这个国家“死心”!
……
郭璞则正在书写一个怪异的试题:
“过去与未来。”
无头无尾的五个字,作为一个试题。却正中他内心的好奇。
他幼年便跟随河东郭公,学习卜筮、阴阳术数之道,又精研道学、历法算学、五行等。及长,他对古文奇字,又充满了好奇,继而钻研《尔雅》。
冥冥天道,透着玄机。玄机处处,慧眼难寻。
他自诩已超京房、管辂,神功大成,可窥破天机,能避灾禳祸。去年,闻惠帝返洛,他心神乱动,便得一卜筮,卜曰:天下将乱,河东将为胡所居。
他就是河东郡本地人。于是自此开始暗里联络亲友邻里,准备南迁避祸。
然而不及行,惠帝崩天,新皇登位,且新皇登基当天竟言本朝高祖司马懿成仙降世,并降下预言:王朝将亡。
这一下,将他引以为傲的本领也夺了去。他竟不是唯一能知晓天命之人。而且,成仙啊,司马懿那篡国、摄政之辈竟成了仙。
对了,还有蜀汉丞相诸葛老神仙,竟也真成了仙人。
不等他收拾行囊,赶赴洛阳,瞧个究竟。接二连三的消息,从洛阳飞来。
然后,他再次起卦占卜,这次卜卦竟天机混乱,十卦十样,难以明了。
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收拾行装,让亲友邻里就跟着太傅主持的南迁队伍一并南行,而他自己则反向而行,进发洛阳。
他每日收集着洛阳城内的消息,每日一起卦,卦象仍晦涩难明。
甚至对于新皇,他一次偶见之下,竟发现其面相透露出的英年而逝、德不配位、国祚难久之面相,竟隐隐间浮起了一丝祥气,飘于其上,正慢慢渗透面目之中。
于是,第二天他没再窥天机,而是为新皇卜卦一次。结果吐血三口,卦裂龟断。
至此,他悬卦不再卜。
这次,听闻新皇安排了这么一场新意考核,他毅然亲身下场,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