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俊朗温润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衫,并未带面具,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他走过来时身后还跟了个扎着哪吒头的小姑娘,白嫩胖胖的小手抓着瓷杵,高声嚷嚷着要拿男子手中的白玉碗。
“芍儿莫闹”男子呵斥了句,许是表情有些严肃,小姑娘嘴一撇,将瓷杵往男子身上一砸,气呼呼的跑到抓药老翁身边。
耳边传来哄孩子的逗趣声,宋珩突然觉得欢乐离得太远,她将怀中小人放好,语气有些沉重,“先生可否看看他。”看看是否还有救。
宋珩在医院实习过,虽说没主刀过真正的手术,手术台却跟着导师进了好几次,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术,这么严重的内外伤,这么多血的场面,她头次见。
接过孩子,白彦神色有些凝重。
他朝屋内喊了喊,一个扎着双平髻的姑娘挑开门帘走了过来,只看了小床上躺着的孩子一眼,神色立刻从温柔变得严肃,小厮应着吩咐也纷纷起身准备待会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小孩也没再哭闹,显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十分熟练地将药柜上的行医箱搬了出来。
“娘亲,待会儿也要用这些吗”
“对,芍儿乖乖到爷爷那里背本草经,若是背好了,娘亲下月就带芍儿逛庙会。”
“嗯,那芍儿一定乖乖的,等着娘亲和爹爹。”
直到小女孩走开,白彦才拿了剪刀,将小男孩身上衣物依次剪开。
不是不想脱下衣物,而男孩那破烂的衣服已经和干涸的血液凝在一起,若是直接脱下,势必要将一些伤口撕裂开来。
随着衣服一点一点被剪开,男孩身上的伤疤也渐渐暴露出来,仅垂在一侧的手臂外侧就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淋林的,像是天空甩下来的闪电,硬是把男孩的皮肉撕裂炸开。
而这些伤,跟男孩身上的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一旁帮手的女子吸口气,显然难以相信,这除了血淋林的伤口,还有各种青紫颜色大小不一的淤青,着实有些吓人。
这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这个是他兜里的荷包,姑娘您收一下。”
有小厮将荷包递过来,宋珩接过,微愣。
她起身看这个悄无声息躺着的小男孩,耳畔响起方才那卖主得意洋洋卖弄介绍的话。
他啊,租出去人家不要给退回来,上家靠着他在斗兽场表演虎口逃生,这小家伙命大,每次都死不了,后来噱头赚够了他也只剩半条命了,还浑身是伤,那上家就便宜卖给我了,我又稍加处理,找了门路才出手。
第一次她见他,他毫不犹豫跳进寒冷的水里,救下她,她给他一袋金豆子,却将他推入漩涡,被正定街上的人勒索殴打,被卖到青石场。
第二次她见他,他端坐在凉亭里,神色虽然呆滞至少是健康的,她建议李更不用童工,辞退他,再一次将他推入狼窝。
第三次她见他,他气息奄奄,命在旦夕。
不全是因为她,也全是因为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宋珩瞧着床上那悄无声息面色苍白,嘴唇也紧紧抿着的小孩,不知怎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心里酸酸胀胀的,哽得难受。
见白彦把了男孩脉搏后神色变得沉重,手上动作也不如方才利落,宋珩深吸口气,直接将荷包里金元宝尽数倒在桌上。
一旁候着的小厮眼睛都直了,这可不是铜钱,而是实打实的金子啊。
宋珩声音再次响起,一如既往轻柔,但有些哑,“先生放心,不管救不救得活,这些钱都是你的,但医者仁心,还望先生莫轻言放弃,再试上一试,也好让还活着的人少那么些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