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过完年节,还没安生几日,各帐大君将军们方才觉得酒足饭饱,各自返回属地,还未出城多远的穿鼻大君敖登就像是晴空万里的一道天雷,直直打破了年节的热闹。
北庭尚未一统时,穿鼻大君的属地内里一直暗流涌动,各派相互勾结,敖登的家族为领主,可外戚慕容氏绝不能被小觑,幼主孱弱时,双方实力难分高下,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慕容氏是柔然人与齐人杂居之后所产生的一支家族,从来都是谁都不服,也无人看得上。慕容氏钻营取巧,以财宝换取多个家族的因亲往来,武帝时又曾奉大可汗命与齐人,以同源之名通商。后来斯兰决意扶持敖登的父亲,命亲卫几乎将慕容氏斩尽杀绝,有一支跑到了南齐,却多次出尔反尔,惹得齐人厌恶,只得流落于荒原之上,才算保住性命。
敖登才在王城中过了个年,就回不去了。支持大君家族的都被慕容氏兄弟斩首示众,余下只得臣服。这样又快又狠的手段,的确是昔年慕容氏的手段。
默啜引见了灰溜溜回到王城中的敖登,一边安慰他稍安勿躁,一边让人去伏罗川打探消息。说是打探,不如说是直接求见。
事情来得突然,就像是冬日里一阵毫无预兆的暴风袭来,将可见的都清洗干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正如齐人所说,似飞鸿踏雪泥。慕容氏兄弟二人与人里应外合,天亮时已经占领了伏罗川整座城池,又将大量亲信提拔至军中,一个时辰内几乎换掉了所有臣服于敖登家族的将军,敖登家族中男儿被带到一处屠杀干净,若不是敖登因染干娶妻而多喝了一些,不得不停留,回去也是难逃一死。
慕容氏明明已经元气大伤,却还是能悄无声息地集结人马,能将离城的大君拉下马,着实让默啜大惊失色-------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失策,任何的松懈,都能毁掉所有的谋算。
敖登的家族用了两代人和无数金银财宝才得到王城勋贵些许信任,伏罗川水草丰美,是出了名的富庶,有“塞上江南”之美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可世代守护伏罗川的敖登家族却无精兵悍将在手,只得臣服于北庭人的羽翼之下。慕容氏精于算计,最好见风使舵,对大君的不臣之心存留多年,有朝一日被斯兰拉下马,对北庭勋贵怀恨在心,与心不死的渤海人一样难以对付。可默啜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被慕容氏兄弟以高礼对待,慕容氏敬称默啜。默啜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摸清慕容氏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或是说,想不清背后扶持他们的还有什么人。
璇玑连着几日都见默啜在王帐中合衣而睡,面上不动声色,日日守着阿尔斯楞,有意无意地听到些消息。
自打那一夜于荒野之上,她与默啜大战狼群,默啜与她更是心有灵犀,没有隔阂。默啜期待阿依努尔的降临,命她安心调养身子,不能操劳。默啜不肯进内室休息,敖登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璇玑再闭门修养,心里却也猜到是伏罗川出了事。
刚过完年,不能有乱子。渤海生乱已经让北庭人的冬天一团糟,敖登的予取予求已经让王城勋贵与西海人不满,如若此时默啜要出兵平乱,无法对王城的将军们有个交代,西海人更不会帮他。
或许默啜会放任慕容氏兄弟,行缓兵之计,毕竟他们不杀来使,已经是难得的示好。敖登的家族已经没有男嗣,亲信也都被收拾的干净,即便敖登回去,可几十年后也未必能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日子拖得越久,敖登的心里就越是不安,他心里就像是被数万只红蚁啃噬,日夜坐卧难安。
午后,萧正则站在书房里,看着炭盆中烧的发红的炭火出神,深深掩藏的记忆像是只有一股细线牵制的纸鸢一样,稍有不慎,就再也找不回了。
“你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