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巨戟轻轻放在船上,小船立刻下沉不少,待得最后一名骑兵登船,小船几乎与水面平齐,再也承受不住多加一人的重量。
霸王转过身去,背对着滚滚乌江,张开了双臂,双眼却看向远方的遮天沙尘。
追兵,已至三里之外。
乌江亭长立刻过来为霸王卸甲。
“霸王,我等先行,为您开路!”
余下的十九骑丝毫没有悲愤的样子,他们只是想要燃尽心中最后的热血。
他们用手中矛彼此敲击,而后排成一字长蛇,毅然发动了此生最后一次冲锋。
长风中,他们瞬间便被洪流所吞噬,卷起的一点浪花唯有霸王看得清清楚楚。
乌江亭长已经完成了卸甲,那一叶小舟也摇摇晃晃向对岸划去。
“走吧,希望你能活下去。”
霸王一把拎起乌江亭长,放在踏雪乌骓的背上,一拍乌骓大腿,乌骓便向着大江上游冲了出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洗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夕阳下,霸王面对身后扑压过来的雄兵,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狂笑的同时放声高歌,心中忆起往昔时光。
追兵已到眼前,他提剑挥砍,如同斩瓜切菜一般。
能够在追逐中死咬住霸王不放的士兵,自然不是弱旅,但面对心存死志的千古第一将,他们还是显得有些脆弱。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杀至兴起,霸王口中一改三闾大夫的楚辞,唱起了自己。
当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回忆起今生最爱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稍一迟疑,便被一矛刺入腹部,血流不止。
“这世上,能杀我的,只有我自己。”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对虞姬说过的话。
于是,在他力斩百人,最终力竭后,他最后一次举起手中的宝剑,目标却是自己的喉咙。
乌江残阳下,血海中浮现的一抹寒光,让这个伟岸的男人成为了万古绝唱……
……
项明从回忆中惊醒,眼前的刀光剑影变成明亮大厅,陆家家主跪拜在地,泪洒衣襟。
陆纡的情绪十分激动。四百年来,没有人能知道他们背负着怎样的重任生活,如今终于等到项明归来,自己未曾忘记先祖的嘱托,单是这一点,他便有理由痛哭流涕。
项明待得陆纡情绪稳定一些,将他从地上搀起,扶着他回到了席位之上。
陆纡死活不肯坐在上首,项明只好坐在主位之上,陆纡紧挨着他坐在了下首,同时挥了挥手叫一众家奴抬着呆若木鸡的陆齐退出了大厅,厅中只剩他自己还有项明韩言三人。
“你是陆玹后人?”待三人面对面坐好,项明问道。
“先祖讳玹。”陆纡点点头。
“那你可知当年其余六人后裔如今安在?”
“这个……”
陆纡犹豫了一下,如果说霸王后人现世让他祖祖辈辈的渴盼有了一个结果,那么对方的这个问题便关系到陆家未来世世代代的传承。
但犹豫归犹豫,如果此事虎头蛇尾想必先祖英灵都不会答应。
“据我所知,当年渡江的七位先祖,一位跟随少主入蜀,余下六位在江东隐姓埋名,直到光武中兴后建立世家,现今只有四家传承下来。”
“余下两家要么家道中落断了传承,要么根本就在光武皇帝之前就渺无音讯。”
“如今尚存的四家,从两百年发展至今,在江东也算首屈一指,他们分别是吴县朱家,吴县顾家,彭城张家,还有我们吴县陆家。”
说到这里,陆纡顿了顿,仿佛在考虑接下来的说辞,最后一咬牙,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霸王的后人啊,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您的出世,是否意味着要以项氏的名义重整天下?”
在陆纡兴奋而又紧张的注视下,项明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