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抢了你一万多两银子,还要让你陪他吃饭,那么这顿饭哪怕道道菜都是山珍海味你都不会觉得好吃。因为这顿饭简直就是别人的庆功宴,而你就像是一个俘虏。你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甚至会有一种想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此刻这种不痛快的情绪正盘踞在陈劲夫心头,怒火在他心间燃烧。尽管陈劲夫的内心很愤怒却不敢显露出来,他怕惹谭桂豹不开心,当然他也不愿意摆出一张笑脸去迎合谭桂豹,这不是他的为人。他为人正直,保持脸色平静是自己最大的妥协了,也是自己做人的底线了。他只想快快吃完这顿饭然后离开这间酒楼。
谭桂豹的脸上笑盈盈的,不想今早那样铁板一块,反而是陈劲夫和徐春脸上的表情很冷淡,当然这也正常,他们本来就是不得已才来的。
徐春也冰冷着脸,但他平静的表情与陈劲夫实质上是大大的不同,他的平静是内心的冷静。他随陈劲夫进城的目的就是保护好陈劲夫,他明白能坐在这里吃饭凭的是白岐老爷那一万五百两银子,所以他没必要把自己内心厌恶的情绪裸地写在脸上,免得破坏了这场宴席的气氛。保持冷静、随机应变,观察周遭情况变化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怕这是鸿门宴。
白岐是场面人,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很心痛,但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白岐知道自己的这位恩公内心很耿直,来赴宴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稳住局面打圆场的活全得由他来做。钱没了还能挣,大丈夫重要的是能屈能伸。最重要的是安耽地吃完这顿饭。
谭桂豹倒是笑盈盈的,没有板着脸。谭桂豹请下这顿饭自有他的用意在,今早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白岐的一万多两银子他本不该收。白岐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考得功名进入仕途,而且做官都做到天子脚下了。谭桂豹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三江口的帮派头子,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大混子而已,欺负弱势百姓还行,朝廷真要治他只有死路一条。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惹不起白岐的,心里很清楚。但是今早他被利欲冲昏了头脑,不仅没有拒绝白岐更是让他准备好现银亲自送到铁佛寺里。好在当时他反应够快,话一说出就知道坏事了,他立马就看出了其中的利害,但说出去的话又好比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那时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才想出请白岐他们来临洲酒楼吃饭,好找个机会把借契还给白岐,那一万五百两银子也就不用白岐再送来了。谭桂豹请这顿饭就是为了向白岐谢罪。
酒宴上,谭桂豹是一反常态的热情,亲自给白岐夹菜,给陈劲夫斟酒,还说了很多恭维的话。他的这番举动让大家倍感莫名其妙,清早的谭桂豹和晚上的谭桂豹完全就是一个人两张脸,清早就是个阎王,现在就是个弥勒佛。谭桂豹频频与徐春他们碰杯,酒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酒是上品滋味甚美。纵是如此酒宴的氛围还是很尴尬,几个人虽然喝了酒吃了菜却没有什么话可聊,谭桂豹刻意的讨好反而使大家提高了警惕。
徐春觉得不放心,就借口要去如厕,实则是一探外头的环境,真有不测如何逃跑的路线要事先想好。出了房间门发现门外有两个精壮的汉子守着,心想这一定是谭桂豹养的保镖了。临洲楼里很热闹,生意很好,这里人那么多不像是个摆鸿门宴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多心了。
无奈之下,谭桂豹就独自独自喝了几杯闷酒,几两黄汤下肚他开始自顾自地说着。
“哎,我也有我的难处。”
谭桂豹的一声叹息,让众人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白岐微笑地看着谭桂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顿晚宴比他预想的要来的有趣,今晚谭桂豹的样子怕是很少有人见到过。徐春停下了手里的筷子,陈劲夫的心中依旧是嫌弃和鄙夷,不过喝了几杯酒脸色红润了。
谭桂豹让一众陪酒、服侍的人都出去。他微微晃动着头才开始说起来。
“白老爷,外头人总觉得我谭桂豹家里头金山银山用不完,可其实我也就是有个空名头,这么多年下来那是两手空空,没捞着什么。东帮人多,天一亮几百张嘴都等着吃饭,我身为一帮之主不能不管。要不然谁愿意去做那些事啊。”谭桂豹听着舌头有点大,像是有些微醉,其实是在装醉,徐春看在眼里。
“借契就给白老爷了。”谭桂豹从袖筒里拿出陈小林欠下的借契递给白岐。
白岐慌忙说道:“谭老爷,你这是为何?我的银两还没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