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对半仙存有轻慢之心的官吏,此刻都惊骇不已,若是易地而处,且不论“小山”出手的威力,光是咸卦来去无踪之神速,就可令在场绝大部分人望尘莫及,可这般高深莫测的境界,半仙却能在其中气定神闲,以不变应万变,那岂不是说半仙这冒牌货要比真货还要强上数倍。
不过他们却只料对了一半,半仙虽然确是站在中间寸步不移,可绝非是气定神闲那么惬意。他为了以相反卦象消解“小山”连续不断的攻势,早已将六十四卦轮番施展了一遍,心中对“小山”也早没了蔑视之意,自忖道:“此人的六十四卦功夫虽然粗浅,可贵在样样皆通,连单一木灵根这点也与我全然相同,若说是为了冒充我,可算是下了不少苦功了,那臭贼找来这么个天赋异禀之人,却只知搞些促狭苟且的勾当,真是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他心中厌恶肖长史胡作非为,体内灵气也随之涌动,此时“小山”刚好又打出乾卦,半仙却不再以坤卦化解,反而暗暗掐诀,也以乾卦针锋相对。二人所施卦象虽然一致,然而一个是九二:见龙在田,一个是九五:飞龙在天,高下立见,相撞之下,但见青芒四射,“小山”顿时被反震之力轰得倒飞出去,直撞在门楣之上,才又飘然落地。
“肖竹君,”半仙戟指对肖长史怒道:“胜负已分,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肖竹君放下喝到一半的酒杯,斜睨了半仙一眼,嗤笑道:“胜负已分?呵呵,莫非你这厮认输了?难怪难怪,遇上这六十四卦诛仙阵,换成我也是要甘拜下风呢。”
“六十四卦诛仙阵!”半仙闻言悚然惊觉,原来他四周地面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小山”踩上了六十四个卦象,各据方位,将他团团围在中央。
此阵需布下六十四个阵位,极难成阵,然而一旦布成,即可集合六十四个卦象之力,合以天地大道,神仙难破,故而敢称诛仙阵。这阵法半仙自己一向也难得用上,更不会料到那“小山”已习得此阵,又兼轻敌自大,一时不察,竟被对手阴了一把。
“糟糕,老猫烧须,竟中了那小子的骄兵之计!”半仙自己的阵法,自然知道厉害,当下不敢托大,也顾不得以后是不是还姓林,急忙全力纵身跃出阵去,因去势强劲,落地之后还滚了几滚,将大理石地板也给撞得四分五裂,弄得衣袍凌乱,一身碎石,可谓是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然而当他撑起上身戒备时,却发现那诛仙阵毫无异动,定睛看去,才觑出那六十四个卦象其实布得似是而非,乃是个冒牌的阵法,当然也就发动不了了。
“哈哈哈……”只听主位上响起放肆的狂笑声,却是肖竹君见半仙这几下连番出糗,惨遭愚弄,大感有趣,直笑得前仰后合,还以扇子连连敲打桌面,几乎要滚到地上。
“你……你……”半仙心知这次又叫这王八蛋占了上风,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可偏偏这些丑事又都是自己中计所致,找不出借口推诿,一时间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定,连话都说不出来。
肖竹君眼见半仙快要给气炸的模样,终于止住笑意,伸手在所坐木椅的扶手上轻轻一按,那木椅便嗖地一声滑到半仙身旁,紧接着又展开臂膀勾住还半蹲着的半仙脖子,对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官吏大笑道:“诸位不要惊慌,前不久我派林先生去城中暗访,为怕走漏消息,就用了一个机关傀儡替了他位置,适才林先生暗访回来,就与本官一起合演了一出余兴节目,呵呵,诸位,不知这戏码与那歌舞相比,哪个更合众位心意啊?”
众官听了肖竹君解释,面面相觑,也不知应当如何作答。不一会儿,其中一位女官从座位上起身高声道:“回禀肖长史,那些舞姬姿色平平,乐曲单调乏味,如何比得上肖长史策划的节目这般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自然是后者更合我等心意。”
“是啊,那六十四卦真言百闻不如一见,确实令我等大开眼界。”
“不错不错,还是斗法更好,歌舞岂能相比。”
“肖长史别出心裁,天下无双。”
“林先生修为深湛,我等望尘莫及。”
“有意思,有意思。”
“我就说嘛……”
“嘿嘿,嘿嘿……”
余下官吏见那女官起了个头,也纷纷附和起来,一时间厅内阿谀奉承之辞不绝于耳。
半仙转头看着肖竹君那一脸享受的表情,小声讥讽道:“不亏是肖长史,真是好手段啊。”
“咦,小山,”肖竹君作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又生我的气了?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哼,哪里得罪我了,你自己知道,何必装疯卖傻。”
“哎呀,小山,你怎么可以随便冤枉好人,我为了让你在这宴会上出风头,才想出这么好的戏码,你自己给演砸了,怎么可以怪我呢?”
“真是颠倒黑白,你明明是想看我出丑,何来出风头之说?”
肖竹君听了半仙的抱怨,原本还风和日丽的表情,忽然变得冷若冰霜,阴恻恻道:“小山,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忘了我的手段了?我若是打定主意叫你出丑,区区六十四卦诛仙阵,难道我真的布不出来吗?”
这几句话中隐隐透出杀气,令半仙毛骨悚然,待他再看向肖竹君,那人却又变回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着方才第一个回话的女官高声道:“云妹,我要陪林先生出去走走,你替我好生招待诸位同僚,莫要怠慢。”
待那女官领命之后,肖竹君放开半仙,折扇轻拍手掌,对半仙笑道:“来来来,你我一别经年,难得机缘巧合,于此处重逢,正好可以多亲近亲近。”
这时原本被打飞到门口的“小山”,已经走到肖竹君身后,推着那辆四轮木椅,就向门口走去。
“无耻狗贼,谁要与你亲近!”半仙虽然心中暗骂,不过还是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跟着二人走向门口。
他们快到门口时,正好乔主簿还杵在那里,他刚才听到肖竹君亲口认下半仙暗访之事,内心早已忐忑不安,如今见到三人经过,只得厚着脸皮作揖道:“下官恭送肖长史、林先生……林先生。”
肖竹君让“小山”先停下轮椅,接着点头道:“老乔,想不到你平时一本正经,对做戏之道倒是颇有心得嘛。”
乔主簿不知肖竹君这话是否另有深意,惶恐不已,一张老脸几乎要哭出来,战战兢兢回话道:“肖长史谬赞,谬赞,下官一向尽忠职守,哪里会做什么戏呢?”
肖竹君呵呵笑道:“哎呀,老乔你何必谦虚呢,刚才你带林先生进来时,也未曾与我事先排练,却能临场发挥,将一番过场走得滴水不漏,我可是对你另眼相看了哦。”
“不不,此乃肖长史领导有方,下官不敢居功,不敢居功。”乔主簿一直保持着弯腰作揖的姿势,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体都开始微微打颤。
“好了好了,”肖竹君轻摇折扇,不耐烦道:“反正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以后若是有什么封赏,自然少不了你老乔这一份儿的。要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我就不再耽搁你时间,你快些入席吧。”
乔主簿如蒙大赦,又对三人施了一礼,这才踉踉跄跄向厅中走去。肖竹君看着乔主簿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便抬手示意,让“小山”继续推着轮椅,和半仙出门而去。正是:
真真假假戏中戏,虚虚实实官上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